第136章:闺蜜的开导与新的视角
第136章:闺蜜的开导与新的视角 (第2/2页)“晓芸……”她深吸一口气,仿佛用尽最后的力气,声音颤抖得厉害,“我……我可能……还有个姐姐……”
“什么?!”周晓芸的声音猛地拔高,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,“姐姐?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?你妈从来没提过啊!私生女?你爸的?”
“不……不是……”张艳红艰难地组织着语言,避开韩丽梅的具体身份和DNA检测的细节,只挑拣着最核心、也最让她痛苦的部分,“是……我出生前……被送走的……我爸妈……从来没说过……我也是最近……才知道……”
电话那头,是更长久的、死一般的寂静。张艳红能想象周晓芸此刻目瞪口呆、大脑飞速运转、试图消化这个爆炸性信息的样子。
“我……操……”良久,周晓芸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,声音干涩,充满了震撼和一种……近乎怜悯的复杂情绪,“被送走……你出生前……所以你爸妈一直瞒着你?我的天……张艳红,你……”
她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件事,这远远超出了普通家庭矛盾的范畴,触及了人性中更加隐秘、更加残酷的角落。
“所以,”周晓芸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探寻,“你是因为这个……才这么……崩溃的?觉得被欺骗了?觉得……自己像个替代品?”
“替代品”三个字,像最后一根稻草,压垮了张艳红勉强维持的镇定。她再也控制不住,对着电话,失声痛哭起来。不再是压抑的呜咽,而是彻底的、崩溃的、混合了所有委屈、愤怒、荒谬、被欺骗感和自我怀疑的嚎啕大哭。她语无伦次,断断续续,将那些最深的痛苦倾泻而出——对父母隐瞒的怨恨,对自己“替代”身份的迷茫,对那个“被送走姐姐”的复杂感受,以及……母亲在那之后立刻打来电话索要的、那令人作呕的对比和荒谬感。
她没有提韩丽梅的具体身份,只含糊地说“那个姐姐”似乎过得不错,但态度“很奇怪”、“很冷淡”,让她感觉“自己像个被评估的东西”。她也没有提那笔“救命钱”可能来自这位姐姐的“救助”,只说是“公司领导帮忙”。
周晓芸静静地听着,没有打断,只是偶尔发出一两声沉重的叹息,或者低低的咒骂。等张艳红哭得声音嘶哑,渐渐只剩下抽噎时,她才再次开口。
这一次,她的声音异常平静,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、近乎冷酷的清醒:
“艳红,你听我说。我知道你现在脑子很乱,感觉天都塌了。家里的事,你姐姐的事,所有事都搅在一起,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,对吧?”
张艳红抽噎着,点了点头,尽管对方看不见。
“但越是这种时候,你越要逼自己,把这一团乱麻,拆开来看。”周晓芸的语气,带着一种在底层摸爬滚打锻炼出来的、朴素的生存智慧,“一件事,归一件事。混在一起,你只会被压死。”
“第一件,你爸的病。现在看,是好事。钱的问题暂时解决了,人在接受更好的治疗。这是你目前唯一能抓住的、确定的好消息。其他的,先别想。天塌下来,也等这件事稳住了再说。”
“第二件,你家里,你妈,你哥你弟。”周晓芸的声音冷了下来,“我刚才骂得难听,但话糙理不糙。以前你爸病着,你没办法,只能硬扛。现在,情况不一样了。你爸的担子暂时卸了,他们立刻就把别的担子压上来,这说明什么?说明他们根本没把你当人看,只把你当工具。工具是不需要休息,不需要喘气的。艳红,这次,你必须、一定、绝对,要立起来!要划清界限!五千?一分没有!不是‘没有’,是‘不给’!你要让他们知道,你的钱,不是大风刮来的,你的命,也不是给他们随便糟践的!这次你退一步,下次就是万丈深渊!”
“第三件,”周晓芸顿了顿,语气变得更加谨慎,也带着一丝困惑,“你这个……突然冒出来的姐姐。我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,听起来很复杂,也很……不对劲。但有一点,艳红,你得想清楚:她是谁,她为什么现在出现,她对你是什么态度,这些,都是她的事。是她的选择,她的因果。跟你没关系!至少,不应该是你现在需要去操心、去痛苦的核心!”
张艳红愣住了,连抽噎都停了一瞬。跟她……没关系?
“怎么没关系?”她喃喃道,声音嘶哑,“她是我姐姐……她……”
“姐姐个屁!”周晓芸毫不客气地打断,“三十多年没见,一出现就‘态度奇怪’、‘冷淡’、让你觉得被‘评估’?这叫哪门子姐姐?这叫陌生人!不,连陌生人都不如,陌生人至少不会用那种眼神看你!艳红,我告诉你,血缘这东西,有时候屁用没有!它不自动给你亲情,不自动给你温暖,更不自动给你解决麻烦!它就是个生物学事实,冷冰冰的,跟石头木头没什么区别!真正重要的是相处,是感情,是互相的付出和扶持!你那个‘姐姐’,显然没把你当妹妹看,那你凭什么要把她当姐姐,用她的态度来折磨自己?”
周晓芸的话,像一道强烈的闪电,劈开了张艳红脑中另一团浓重的迷雾!是啊,韩丽梅的态度,韩丽梅的“观察”和“评估”,韩丽梅所代表的那个冰冷、理性、高高在上的世界,是韩丽梅的选择,是她的认知和处事方式。凭什么要让她张艳红,用对方的尺子来丈量自己的痛苦,定义自己的价值?
韩丽梅可以“观察”她,可以“评估”她,可以基于“价值”决定是否“投资”。那是韩丽梅的自由,是她的逻辑。但这不代表,她张艳红就必须接受这套逻辑,就必须被这套逻辑审判,就必须在这套逻辑里寻找自己的位置和价值!
“她观察你,评估你,那是她有病!是她的问题!”周晓芸的声音斩钉截铁,“你不需要为她的病负责!你只需要想清楚,你自己要什么,你自己该怎么活!你现在最该操心的,是怎么从你家里那个烂泥坑里爬出来,是怎么让自己先活下去,活得像个人!而不是去纠结一个三十多年没见、一出现就摆臭脸的所谓‘姐姐’到底怎么看你!她爱怎么看怎么看!你是死是活,是好是坏,关她屁事!又关你屁事!”
“可是……那笔钱……我爸的医药费……”张艳红艰难地说,这是她最无法释怀的纠结之一。
“钱是公司出的,对吧?是‘领导帮忙’,对吧?”周晓芸快速接过话头,“那你就当是公司福利,是领导发善心,是你走了狗屎运!别往那个‘姐姐’身上扯!就算真是她出的,那也是她自愿的,是她基于某种原因(愧疚?显摆?谁知道呢!)做的决定,不是你求来的,不是你欠她的!就算欠,也是欠公司的,欠领导的,走正常程序!别把人情债和血缘债混在一起,那会让你永远直不起腰!”
周晓芸的逻辑,简单,粗暴,甚至有些“不讲理”,但却像一股强劲的、带着土腥味的风,猛地吹散了张艳红心中许多纠缠不清的、自我折磨的思绪。是啊,为什么要混在一起?家里的吸血鬼是家里的问题。韩丽梅的“评估”是韩丽梅的问题。父亲的医药费是另一件事。她为什么要用一根名为“血缘”的、冰冷而脆弱的线,把这三件性质不同、让她痛苦的事情,强行捆绑在一起,然后让自己被这个越勒越紧的绳结活活勒死?
“艳红,”周晓芸的声音缓和下来,带着一种难得的、近乎温柔的劝慰,尽管用词依旧直接,“我知道你现在很难,觉得全世界都跟你作对。但听我一句,别想那么多,别把什么事都揽到自己身上。你先顾好你自己。家里要钱,不给,哭闹随他们。那个‘姐姐’,爱咋咋地,别理她。你现在最重要的,是让你自己先喘口气,先吃点东西,睡一觉,把魂儿找回来。其他的,天塌下来,有高个子顶着,轮不到你现在这副样子去扛。”
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能不能做到……”张艳红的声音虚弱,但其中那根深蒂固的、自我否定的惯性,似乎松动了一丝。
“做不到也得做!”周晓芸斩钉截铁,“你就想着,你现在是在救你自己!不是在害谁!对家里狠心,是在救你自己的命!对你那个‘姐姐’无视,是在救你自己的魂!艳红,你想想,你要是垮了,完了,谁最倒霉?是你自己!你家里那些人,顶多骂你几句没良心,转头就会去找别的‘血包’!你那个‘姐姐’,更不会多看你一眼!只有你,你的命,你的未来,是你自己的!你得先把自己当个人,别人才有可能把你当人看!”
你得先把自己当个人。
这句话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张艳红冰冷死寂的心湖中,激起了一圈缓慢扩散的、几乎微不可察,却又异常清晰的涟漪。
先把自己当个人。
不是工具,不是血包,不是被评估的变量,不是顶着别人生日出生的替代品。
是一个人。一个有血有肉,会痛会累,有权利说不,有资格为自己活着的……人。
这个认知,如此简单,却又如此陌生,如此……艰难。
但至少,在此刻,在晓芸这通混杂着怒骂、质问、粗鲁开导和笨拙关心的电话之后,这个念头,像一颗极其微弱的火种,被投入了她内心那片被愤怒和荒谬焚烧过的、冰冷的灰烬之中。
能否点燃,能否燎原,尚未可知。
但至少,那里不再是一片绝对的、令人窒息的黑暗与寒冷了。
窗外的天色,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城市的灯火,在雨后清澈的夜空中,显得更加璀璨,也更加遥远。
张艳红握着发烫的手机,贴在耳边,听着晓芸那边似乎又传来了模糊的键盘声和同事的催促声。
“行了,艳红,我先不跟你说了,傻逼领导又在催报表了。”周晓芸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语速和一丝疲惫,“你记住我跟你说的话!不许再犯傻!赶紧去弄点吃的,哪怕泡个面也行!然后好好睡一觉!明天再说!听到没有?”
“嗯……”张艳红低声应道,声音依旧嘶哑,但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属于“生气”的颤动。
“那我挂了,有事随时打我电话,别自己憋着!拜拜!”
“拜拜……晓芸,谢谢……”
“谢个屁,赶紧滚去吃饭!”
电话挂断了。忙音响起,随即消失。
出租屋里,重归寂静。只有窗外远处模糊的车流声,和隔壁隐约传来的电视声响。
张艳红缓缓放下手机,手臂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而酸麻僵硬。她低头,看着屏幕上晓芸名字下那串通话时长——二十三分零七秒。
这二十多分钟,像一场混乱而激烈的急救手术。晓芸用她粗粝但直接的方式,将她从那种自我封闭、被愤怒和荒谬吞噬的濒死状态中,暂时拉了回来。没有温柔的安慰,没有高深的道理,只有痛骂、质问、和最简单粗暴的“生存指南”。
但恰恰是这种方式,在此刻,对她最有效。
她依旧感到疲惫,感到茫然,感到前路一片漆黑。家里的问题没有解决,韩丽梅带来的冲击和债务感依然存在,那个关于“姐姐”和“替代品”的真相依然如鲠在喉。
但至少,那团将她死死缠住、几乎令她窒息的乱麻,被晓芸强行撕开了一个口子。至少,有人告诉她,你可以把不同的事情分开看,你可以先顾自己,你可以……“把自己当个人”。
这很难。她知道。二十多年的惯性,不是一通电话就能扭转的。对家庭的愧疚和恐惧,对韩丽梅那复杂难言的畏惧和债务感,依然沉甸甸地压在心里。
但至少,有一个声音,一个来自朋友的真实、粗糙、不带任何算计的声音,告诉她:你可以有不同的选择。你可以不总是那个被索取、被评估、被牺牲的“张艳红”。
她缓缓站起身,因为长时间蜷缩和站立,双腿麻木,眼前一阵发黑。她扶着墙壁,缓了好一会儿。
然后,她走到那个小小的、锈迹斑斑的单眼电磁炉前,从旁边脏兮兮的塑料袋里,拿出一包最便宜的、没有任何料包的方便面。撕开包装,将面饼放进那个边缘磕破了一个小口的、唯一的搪瓷碗里。接水,烧开。滚烫的水冲进碗里,蒸汽混合着廉价面饼和油脂的味道,瞬间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。
她看着碗里渐渐软化的面条,看着那单调的、浑浊的汤水。
很寒酸。很没有营养。但至少,是热的。
她端起碗,感受到掌心传来的、滚烫而真实的温度。然后,她拿起那双洗得发白、有些变形的塑料筷子,夹起一筷子面条,吹了吹,小心翼翼地,送进了嘴里。
味道很一般,甚至有些寡淡。但热汤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,进入冰冷痉挛的胃部,带来一种极其细微的、却真实存在的暖意和……饱足感。
她慢慢地、一口一口地,吃着这碗最简单的方便面。眼泪,不知何时,又无声地滑落下来,滴进碗里,混入汤中。
但这一次的眼泪,似乎不再仅仅代表着崩溃和绝望。
或许,也混杂着一丝……极其微弱的、连她自己都未明确感知的、对“活下去”的、本能的坚持,和对那个刚刚在她内心点燃的、名为“自我”的、脆弱火种的,茫然的守望。
夜,还很长。
但至少这个夜晚,在吃了一碗热汤面,和接到闺蜜一通劈头盖脸却至关重要的电话之后,似乎不再像前几个夜晚那样,冰冷、窒息、完全看不到一丝光亮。
新的视角,或许并未指明清晰的道路。
但它至少让她看到,在名为“张艳红”的这片荒原上,除了沉重的枷锁和冰冷的评估,或许……还存在着其他一些,被忽视已久的东西。
比如,一碗热汤面。
比如,一个敢骂醒你的朋友。
比如,那个被层层掩埋的、属于“自己”的、极其微弱的、求生的心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