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1章:“在公司,我只是你上司”
第141章:“在公司,我只是你上司” (第2/2页)“张艳红,”韩丽梅开口,声音清晰,平静,带着一种就事论事的冷静,“你父亲在省城医院的治疗,目前进展顺利,集团慈善基金拨付的紧急救助款项,也确保了治疗不会因费用问题中断。这一点,你清楚吧?”
张艳红的心脏猛地一缩。来了。果然是关于那笔钱。她用力点了点头,喉咙干涩地挤出一个字:“……清楚。”声音低哑。
“慈善基金的救助,有严格的制度和流程。”韩丽梅继续说道,语调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内部规章,“款项的拨付,是基于对员工特殊困难情况的核实和评估,目的是帮助员工度过暂时的、突发的重大危机,使其能够尽快恢复正常工作和生活,而非长期的、无条件的福利。”
她每说一句,张艳红的心就沉下去一分。这是在……提醒她,这笔钱的性质?是在为后续的“偿还”或“条件”做铺垫?
“所以,”韩丽梅的目光,带着一种评估般的锐利,看进张艳红闪烁着不安和戒备的眼睛里,“作为受助员工,你有责任和义务,在自身情况允许的前提下,积极配合集团的后续跟进工作,确保救助资源的有效利用,并且,以更好的工作状态和业绩,来回报集团在危急时刻提供的支持。这不仅是制度要求,也是基本的职业素养和感恩之心的体现。”
“回报”……“更好的工作状态和业绩”……
张艳红的心沉到了谷底。果然。这就是条件。用工作,用业绩,来“偿还”这笔钱。听起来合情合理,甚至无可指摘。但由韩丽梅用这样平静、理性的语气说出来,却让她感到一种混合着屈辱和巨大压力的冰冷。仿佛那笔救了父亲命的钱,不是雪中送炭,而是一笔需要她用未来不知多少时间和精力去偿还的、利息高昂的“贷款”。而韩丽梅,就是那个手持借据、冷静评估她还款能力的“债主”。
“我……明白。”她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回答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带来尖锐的刺痛,才能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,不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。
“明白就好。”韩丽梅点了点头,似乎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(或者根本不在意是否满意)。然后,她的目光转向了苏晴。
“苏晴,张艳红目前在你手下,主要负责哪些工作?”她问,仿佛刚才那段关于“慈善基金”和“回报”的话,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开场白。
苏晴立刻坐直了身体,清晰、简要地汇报了张艳红目前负责的日常行政事务范围,与之前告诉林薇的内容基本一致。
韩丽梅静静地听着,指尖在膝盖上极轻地敲击着。等苏晴说完,她才重新看向张艳红,目光里多了一丝审视的意味。
“都是些基础性、重复性的工作。”韩丽梅的语调,依旧平稳,但说出的话,却让张艳红的脸颊微微发烫,“这些工作当然需要人做,也能体现一定的责任心。但仅仅完成这些,恐怕……难以充分体现你‘回报’集团支持的决心和能力,也难以让人看到你除了‘基本尽责’之外,更多的……潜力。”
“潜力”二字,被她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出来,却像两根冰冷的针,刺中了张艳红心中最敏感、也最自卑的角落。她在韩丽梅眼中,果然只是个“基本尽责”、缺乏“潜力”的、需要被评估“价值”的物件。
“我……”张艳红想辩解,想说她已经尽力了,想说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,她能勉强完成这些工作已属不易。但话到嘴边,又硬生生咽了回去。在韩丽梅面前,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,甚至可笑。
“林薇应该通知你了,”韩丽梅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,继续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,“把你近期经手过的、与行政效率或成本优化相关的工作,做一个简要概述。带了吗?”
张艳红猛地回过神,慌忙从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文件夹中,抽出一张打印得整整齐齐、但内容极其简单的A4纸。那是她接到通知后,仓促间从工作记录里摘抄出来的几条——无非是“优化了会议室预约流程,减少了冲突”、“整理了部门共享文档,提高了查找效率”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。她双手微微颤抖着,将那张纸递了过去。
韩丽梅接过,目光快速扫过那寥寥数行字。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,既没有赞许,也没有失望,只是平静地将那张纸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。
“这些,是好的开始。体现了你对工作的基本思考和微小的改进意愿。”韩丽梅的语气,听不出是褒是贬,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,“但还远远不够。停留在事务性工作的表面优化,解决不了深层次的问题,也锻炼不出应对复杂挑战的能力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重新变得锐利,牢牢锁住张艳红因为紧张和茫然而微微放大的瞳孔。
“集团目前正在推进一项跨部门的行政流程优化试点项目,旨在通过引入新的管理工具和方法,提升后台支持部门的整体效率和成本控制能力。目前,项目在概念阶段遇到了一些瓶颈,需要有人从一线执行者的角度,深入调研现有流程的真实痛点、员工的实际操作难点、以及潜在的改进空间,并形成一份有数据、有案例、有切实可行建议的初步调研报告。”
韩丽梅的语速平缓,吐字清晰,每一个词都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谨。但张艳红听在耳中,却觉得每个字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,砸在她心上。
跨部门项目?流程优化?调研报告?数据、案例、可行建议?这些词汇,对她这样一个终日埋首于琐碎事务、从未接触过任何“项目”的底层行政助理来说,遥远得如同天书。她连现有的流程都只是被动执行,何谈“深入调研痛点”?她连基本的办公软件都只是勉强熟练,何谈“数据、案例、建议”?
一股冰冷的绝望,瞬间攫住了她。这是韩丽梅给她的“任务”?不,这更像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、故意刁难她的“考验”。是在用这种方式,告诉她,她连“回报”那笔钱的资格都没有?还是……是在用一种更隐晦、更残酷的方式,逼她知难而退,彻底认命?
“这个调研任务,时间紧,要求高,涉及到多个部门的协调,难度不小。”韩丽梅仿佛没有看到张艳红瞬间惨白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恐慌,继续用那平稳的语调说道,“原本,应该由更有经验的项目组成员负责。但考虑到,这正是一个让你脱离简单重复劳动、接触更核心工作逻辑、锻炼系统性思维和解决问题能力的机会,同时,也是检验你是否具备承担更大责任、真正‘回报’集团支持的潜力的试金石——”
她微微前倾身体,目光如炬,一字一句,清晰无比地,将最后那句话,钉入了张艳红的意识深处:
“我决定,将这份初步调研任务,交给你。”
“交给你”三个字,像三道惊雷,在张艳红耳边轰然炸响!她猛地抬起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韩丽梅,嘴唇哆嗦着,想说什么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交给……她?一个对“项目”毫无概念、对“调研”一无所知、连自己本职工作都只是勉强应付的底层员工?这怎么可能完成?这根本就是……
“当然,”韩丽梅的身体重新靠回沙发,恢复了那种略带疏离的姿态,语气也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平静,“这不是正式的项目任命。你仍然向苏晴汇报,日常工作照常。这份调研,是你的‘附加任务’。你需要利用正常工作之外的时间,在两周内,完成这份初步报告。”
两周!正常工作之外的时间!张艳红感到一阵天旋地转。她每天加班处理日常工作都经常感到力不从心,哪里还有“之外的时间”?而且,她根本不知道从何入手!
“韩总,我……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嘶哑,颤抖,充满了绝望的祈求,“我……我没做过这个……我不懂……我怕我……做不好……耽误了项目……”她语无伦次,几乎是在哀求。她宁愿韩丽梅直接告诉她,那笔钱需要她怎么还,哪怕是从工资里扣,哪怕是要她签下更苛刻的协议,也好过接受这个她注定无法完成、只会让她更加难堪和绝望的“任务”。
韩丽梅静静地听着她的哀求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波动,眼神平静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古井。等张艳红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声音渐低,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和通红的眼眶时,她才缓缓开口。
她的声音,比刚才更加清晰,也更加……冰冷。每一个字,都像经过精密计算后抛出的冰锥,带着绝对的理性和不容置疑的距离感:
“张艳红,我想你或许有些误会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直视着张艳红那双充满惊惶、绝望、和不解的眼睛,然后,用那种平静到近乎残酷的语调,说出了那句她早就准备好的、也是这次会面真正核心的、关于“定位”的宣示:
“在这里,在公司,在这间办公室里,在讨论任何与工作相关的事务时——”
“我只是你的上司。”
“作为你的上司,我根据工作需要,以及对你个人能力的初步判断,将一项具有挑战性但并非完全不可能的任务分配给你。这是工作安排,不是私人请托,更不是情感交换。”
她的目光,锐利如刀,仿佛要剖开张艳红所有试图用“不懂”、“不会”、“害怕”来构建的防御。
“我需要看到的,不是你‘会不会’,‘懂不懂’,而是你接到任务后,如何去‘学’,如何去‘做’,如何克服困难,最终交出什么样的‘结果’。集团支付薪水,购买的是员工解决问题的能力和意愿,而不是聆听借口和抱怨的时间。”
“至于你父亲的治疗费用,那是集团慈善基金基于制度作出的决定,是公司对员工的关怀,与你个人是否‘回报’、如何‘回报’,没有直接的、可量化的交易关系。你不需要,也不应该,将个人情感或债务感带入工作判断。那会影响你的客观性,也是不专业的表现。”
“我分配你这个任务,是基于对你‘潜在能力’的观察和评估,认为这或许是一个能够促使你突破当前舒适区、发掘自身更多可能性的机会。当然,机会往往伴随着压力和挑战。接受,意味着你需要付出额外的时间和精力,去学习,去摸索,去面对未知和可能的失败。拒绝,或者无法完成,也仅仅意味着在这个特定的任务上,你的表现不符合预期,我会根据结果调整后续的工作安排和对你的评估。仅此而已。”
“所以,收起你那些无谓的情绪和多余的联想。”
韩丽梅的声音,最后归于一种绝对的、斩钉截铁的平静,带着上司对下属下达最终指令般的、不容置疑的权威:
“现在,你只需要回答我:”
“这份关于行政流程优化的初步调研任务,两周时间,你能不能接?”
“能,还是不能?”
整个办公室,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连空气仿佛都停止了流动。
苏晴屏住了呼吸,目光复杂地看着张艳红,又悄悄瞥向韩丽梅,不敢插话。
林薇如同背景,一动不动。
窗外的天光,透过玻璃,在韩丽梅平静无波、却带着无形重压的脸上,投下冷硬的阴影。
张艳红僵坐在沙发上,像一尊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泥塑。韩丽梅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,都像重锤,狠狠砸在她早已脆弱不堪的心理防线上,将她最后一点试图用“亲情”、“债务”、“感恩”来理解和应对这段关系的妄想,砸得粉碎!
“我只是你的上司。”
“工作需要。”
“能力评估。”
“机会与挑战。”
“接受或拒绝。”
“能,还是不能?”
没有血缘,没有姐妹,没有温情,没有施舍,也没有明确的债务。只有冰冷清晰的职场规则,上司对下属的工作安排,基于“潜力评估”的“机会”给予,和基于“结果”的后续评判。
简单,直接,残酷,却……无比清晰。
将她所有混乱的、痛苦的情绪,她试图“厘清”的渴望,她对“债务”的恐惧,她对“评估”的抗拒,全都粗暴地、不容分说地,框定在了“工作”这个单一、狭窄、却边界明确的范畴内。
在这个范畴里,韩丽梅是绝对的上位者,是规则的制定者和评估者。而她张艳红,只是一个需要接受任务、努力完成、并接受结果评判的下属。
除此之外,一切归零。
张艳红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,从心脏最深处蔓延开来,冻结了她的血液,她的神经,她的思维。但同时,在那片被彻底冰封的荒原之下,某种极其微弱、却异常尖锐的东西,仿佛被这极致的冷酷和清晰,强行逼了出来。
那不是勇气,不是信心,甚至不是希望。
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、退无可退后,反而生出的、近乎麻木的、向死而生的……认命。对这套规则的认命。对这个定位的认命。
既然逃不掉,既然必须面对,既然“姐妹”和“亲情”只是幻影,“债务”和“评估”才是现实,那么,就在这套规则下,去做吧。去接这个不可能的任务。去挣扎,去碰壁,去失败。然后,接受评判。无论结果是好是坏,至少,她“做”了。至少,她在这套冰冷的规则里,给出了一个明确的、属于“张艳红”这个“下属”的回应。
她缓缓地、极其缓慢地,抬起了头。迎上了韩丽梅那平静、深邃、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。
那双眼睛里,没有期待,没有鼓励,没有威胁,只有纯粹的、等待“是”或“否”的、属于“上司”的平静。
张艳红的嘴唇,哆嗦着,张合了几次。喉咙干涩得冒火。
最终,她用尽全身力气,从牙缝里,挤出了一个干瘪、嘶哑、却异常清晰的音节:
“能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