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十七章营盘琐记
第七十七章营盘琐记 (第2/2页)这一日,他轻车简从,只带了周文柏及两名随从,往信阳州学而去。州学学正早已得报,诚惶诚恐地率几位教员在棂星门前迎候。
信阳州学占地颇广,屋舍却显陈旧,虽经粗略打扫,仍掩不住几分颓败之气。穿行于其间,但见古柏苍苍,碑石林立,自有几分肃穆,只是学子似乎不多,略显冷清。
学正引着朱炎参观明伦堂、藏书阁,口中不断陈述州学之历史沿革与目下困境:“……不敢瞒哄部堂,连年战乱,学田收入锐减,士子求学之心亦多涣散,或困于家计,或忧于时局,潜心向学者,十不存五六。库中藏书,亦多年未曾增补……”
朱炎默默听着,不时颔首。他注意到,即便是仍在州学就读的生员,所习也多是《四书》《五经》章句,以备科举,于经世致用之学,涉猎甚少。这与他在商丘创办“经世斋”、培养实务人才的初衷,颇有差距。
在藏书阁,他随手翻阅几本典籍,纸张泛黄,虫蛀之处亦有不少。他沉吟片刻,对那学正道:“圣人设教,明伦为先,然亦需通权达变。如今国家多难,正需通晓实务、能安邦定国之才。州学育人,除经义外,是否可兼讲些舆地、算学、乃至水利、农桑之粗浅道理?使学子们不仅知书,更能达理,晓畅世事。”
学正闻言,面露难色:“部堂高见,振聋发聩。只是……朝廷取士,自有定规,若于科举正途之外另开枝叶,恐惹非议。且州学经费拮据,延请此类师资,亦非易事。”
朱炎知其所言亦是实情,积弊难返,非一日之功。他并不强求,转而道:“师资、经费之事,容后再议。眼下有两事,或可先行。其一,本官会命人筹措一批书籍,多为史籍、地理、律法、工巧之类,以充實州學藏書,供學子借閱開拓眼界。其二,可在州學之內,辟一靜室,名曰‘論策堂’,定期邀些地方賢達、致仕官員,乃至有經驗之老吏、老農,與學子們座談,所論不限經義,可談民情,可議時政,可析案例,使之知民間疾苦,曉為政之艱。”
学正听罢,虽觉此举有些新奇,但仍在可接受范围之内,且由总督大人亲自倡行,更兼有赠书之惠,连忙躬身应下:“部堂拳拳愛才之心,卑職感佩!必當盡力籌辦,不負厚望。”
离开州学,朱炎心知,仅靠整顿原有官学体系,难以快速培养出符合他需求的人才。他想起了在商丘时设立的“经世斋”,那更像一个精英化的幕僚培训班,规模小,且随他移动。如今在湖广初步站稳脚跟,或可尝试建立一种更基础、更广泛的教育补充。
回到行辕,他将周文柏召至书房。
“文柏,你观信阳州学如何?”
周文柏如实道:“积弊已久,恐难骤改。大人增设书籍、开设论策堂,乃是良法,然收效尚需时日。”
“不错。”朱炎点头,“‘经世斋’模式甚好,然规模有限。我意,在信阳城内,另设一‘经世学堂’,不拘生员身份,凡有意向学、资质尚可之年轻子弟,无论士农工商,皆可经初步考校后入学。所学内容,亦分两类,一为科举正途所需之经义文章,二则为算学、律法、文书、地理、格物等实用之学。师资……初期可由幕府中略通此类者兼任,亦可延请地方有实学之人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此学堂不属官学体系,由总督行辕直辖,所需钱粮,亦从行辕幕府经费中支应。首批学员,规模不必大,重在精挑细选,悉心栽培。你以为如何?”
周文柏眼睛一亮,这无疑是绕过现有体制束缚、直接培育嫡系力量的好方法。“大人此议甚妙!如此一来,不出三五年,大人麾下便可不乏通晓实务之下层吏员与军中赞画,根基必更加稳固。只是……恐有人非议大人另立门户,培育私器。”
朱炎淡然一笑:“非常之时,当行非常之事。若事事顾忌人言,则一事无成。此事便交由你暗中筹备,拟定章程,物色首批教员与学员。记住,宁缺毋滥,首要考察其心性品行与向学之心。”
“属下明白!”周文柏深感责任重大,同时也为能参与此等开创性事务而振奋。
朱炎望向窗外,信阳城的轮廓在暮色中渐趋模糊。他知道,设立“经世学堂”这步棋,比修一道水堰、整饬一处市集更为深远。这是在尝试播下不同的种子,期待它们能长出不同于旧时代的幼苗。或许缓慢,或许会遇到风雨,但这是他构建新秩序不可或缺的一环。文教之始,如同初萌的嫩芽,需小心呵护,静待其成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