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十章 凡心一念
第六十章 凡心一念 (第1/2页)黑袍残破,墨汁般的遁光已淡得几乎透明,正是先前被冰甲战将追击的散修。
那人同样脸色惨白,左臂齐肩而断,断口被寒冰封住,却仍渗着淡蓝血冰。
两人隔着十丈,目光一触——
没有寒暄,没有敌意,只有同样从死神指缝里溜出的惊魂未定。
黑袍人咧嘴,似想苦笑,却只咳出一口血冰,朝陆仁拱了拱手,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:“……各安天命。”
话音未落,他已化作一缕残墨,掠向洞口另一侧,几个闪烁便消失在天光里。
陆仁也没有回头,脚尖一点,朝相反方向掠去。
……
洞口在望,风雪扑面,外界天穹灰蓝,像一面才擦拭过的刀面。
陆仁却不敢有丝毫停顿,反而将气息压到最低,贴地疾行——
王珂折剑,必恨他入骨;皇宗四大后期,若记起方才那道月影,随手一掌,便可让他万劫不复;焚天宗,再回不去——
至少,现在不能回。
他一路向西,背影在雪线尽头缩成一粒黑点,又很快被风雪抹平,像从未存在过。
风雪中,似有低语随风而散——
“三年护月,到此为止。”
“陆仁已死,活着的——”
“只是刀。”
西北风卷着沙砾,像无数细小的钝刀,一日一日地刮磨着陆仁的轮廓。
他沿着煌国边境的荒漠线独行,把身后冰火余波、折剑之恨、皇宗威压,统统埋进风沙里。
冥鲸骨环掩在袍袖下,鲸齿紧扣,将混沌气息锁得滴水不漏;从外表看,他不过是个风尘仆仆的落魄散修,与黄沙同枯。
十日后,沙海尽头浮起一线灰绿——
那是大漠里罕见的绿洲,也是“一城一国”的边陲小邦:沙夷国。
比夷国更贫瘠,却比夷国更辽阔。
方圆数百里,唯此一城,名曰“驼铃”,以泉眼为心,以驼队为脉。
城东是煌国,城西是陵国,沙夷被夹在两国北缘的荒漠走廊里,像一块被风干的楔子,随时会被巨象踩碎。
……
驼铃城没有城墙,只有一圈半塌的土坯围子,墙头插满被风沙磨钝的残戟。
傍晚,夕阳把沙海染成血湖,驼铃在风里发出沙哑的“叮——叮——”,像替这座孤城数着所剩无几的寿命。
陆仁交了两枚火铜,被守门的瘸腿老兵随意挥手放行。
城内街道低陷,黄沙没踝,两旁土屋低矮,门窗被风沙啃出蜂窝;偶尔几株胡杨,叶黄如铜币,在风中“哗哗”作响,像散落的铜钱。
他找了家仅有的土栈歇脚——
夯土为墙,茅革为顶,门口悬一盏风灯,灯罩被沙粒磨得发白。
掌柜是个佝偻老妪,眼角皱纹里嵌着永远洗不净的沙砾,声音却温和:“客官,热水与静室,一夜五十火铜,井水另算。”
陆仁点头,随她穿过昏暗走廊,脚下木板吱呀,像老人艰难的喘息。
客房不足六尺见方,土炕上铺一张褪色驼毯,窗洞无窗,只挂一块破毡。
他却极满意——
僻静、闭塞、灵气稀薄得近乎枯竭,正适合藏人。
十几日,他闭门不出。
白日,盘膝于炕,内视丹田;夜里,静听风沙敲打茅革,像听一场没有观众的鼓乐。
冥鲸骨环缓慢吐纳,将大漠里稀薄的寒火双生灵气一丝丝炼化;干裂的经脉被月魄浸润,如旱地逢雨,悄悄愈合。
……
第十三日,午后。
烈日把沙海烤成流动的金汁,热浪扭曲了远处的胡杨。
城内死一般静,连犬吠都沙哑无力。
陆仁在炕上小憩,玄觉却如一张薄网,悄然铺满整座驼铃——
混沌修士的警戒,已成了本能。
突然,网动了。
北面城门方向,传来杂沓马蹄与野蛮呼哨,像一把钝刀划破闷热的午后。
紧接着,尖叫、哭喊、铜盆被打翻的脆响,一并涌来。
陆仁睁眼,眸里两轮小月缓缓旋转,却未亮起。
他起身,推开破毡窗,热浪扑面——
街道已乱。
妇人抱着哭啼的孩童,踉跄冲进土屋;老人用身体顶住门板,手抖如筛;几名青壮赤膊,提着锈刀、木矛,奔向土墙,却被家人死死拽回——
他们眼里,是面对必死时的绝望与羞耻。
“蛮人来了!”
“百骑小队,已杀到北街口!”
呼喊声沙哑,被风撕得七零八落。
陆仁倚窗而立,玄袍下摆被热浪鼓起,像一面不肯降下的旗。
他面无表情,目光越过慌乱人群,落在长街尽头——
那里,黄沙滚滚,百骑蛮人纵马而入。
他们披毛皮,挂骨饰,马尾系铜铃,铃声在烈日下却透着森冷;弯刀出鞘,刀背厚重,刀刃却磨得雪亮,映出一张张被风沙与烈酒雕刻的粗犷脸孔。
为首蛮人,赤裸右臂,肌肉如岩层堆叠,胸口刺青是一头张口噬日的黑狼。
他纵马扬刀,一刀劈下,挡道的胡杨被拦腰斩断,树冠砸起黄尘,像替这座小城提前送葬。
哭喊更盛。
陆仁微微皱眉,却未动。
混沌之后,已非凡躯;凡人生死,如草木枯荣,与他无关。
他只做一件事——
玄觉如涟漪,继续外放,警惕任何可能波及自身的灵力波动。
……
玄觉掠过北街,忽地一顿。
像冷刀拂过温玉,留下一道细腻到令人心痛的触感——
那是一条纤细的身影,被黄沙与混乱推搡,却依旧白得耀眼。
陆仁目光,不由自主地被拽了过去——
女子约莫十七八岁,一身素白长裙,衣料却非粗麻,而是上等云缎,被烈日映出淡淡银光;腰间系一条浅青流苏,穗尾在风中轻晃,像一泓清泉在黄沙里挣扎。
她秀发如墨,未梳髻,只用一根羊脂玉簪轻挽,几缕青丝垂落耳畔,被汗珠黏在雪腮;汗珠顺着线条柔和的颌骨滚下,滑过天鹅般修长的颈,没入锁骨凹陷,留下一道晶亮的细线。
眉不描而翠,唇不点而朱;睫毛浓长,在烈日下投出两弯轻颤的阴影;瞳仁却极黑,黑得像大漠夜空,此刻盛满惊恐,却仍映得出天边残阳。
她赤足穿着一双小巧绣鞋,鞋面银线海棠已被沙砾磨得发白,足踝纤细,仿佛一掌可折;一只手提着裙摆,另一只手,死死攥着一枚小小铜镜,镜背浮雕莲花,已被体温捂得滚烫。
几名蛮人骑兵纵马围来,弯刀挑起沙尘,像围猎白鹿的狼群。
为首蛮人,正是那胸口刺黑狼者,他扬刀大笑,声音沙哑如砾石摩擦:“好白的羊羔!献给首领,值十袋盐巴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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