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竹林魅影
第六章 竹林魅影 (第1/2页)第六章竹林魅影
章惇的密信像一块烧红的烙铁,烫得苏轼坐立难安。右手微蜷,汴河口音,中年男子,王诜府邸东跨院竹林。每一个细节都像一根尖刺,扎进他混沌的记忆里,却依然搅动不起丝毫清晰的画面。
竹林……他依稀记得王诜府上确实有一片青翠的竹林,位于东跨院深处,甚是幽静,常被用作宾客更衣醒酒之处。自己昨夜确实去更衣了,但之后……一片空白。难道真是在那里见了什么人?说了什么?甚至……做了什么?
那陌生男子是谁?郑荣?还是其他什么人?章惇为何恰好看见?是真“偶见”,还是刻意窥探?这封信是雪中送炭,还是落井下石前抛下的诱饵?
无数疑问在苏轼脑中翻腾,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。无论如何,这条线索是目前唯一指向自己记忆空白点与案件可能的交叉点。必须查,而且要快。
他唤来府中一个极其可靠、跟随苏家多年的老家人,低声吩咐:“你立刻去驸马都尉王府,设法找到在东跨院竹林附近侍奉的下人,特别是负责洒扫、掌灯或更衣准备的。不要声张,只暗中打听,九月初七夜里,我在竹林更衣时,可有旁人出现?尤其是……一个右手看起来不太方便、说话带汴河口音的中年男子。打听时,可以略提是我想酬谢昨夜照料之人,莫要引起怀疑。”
老家人领命而去。苏轼又写了一张纸条,将章惇信中提到的那几点特征抄录下来,折好放入袖中,等待苏辙归来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日头渐高,又渐渐西斜。苏府内的压抑气氛有增无减。朝云称病,房门紧闭。下人们噤若寒蝉,走路都踮着脚尖。被锁在下房的小坡,一直没有动静,送去的饭食也几乎没动。
苏辙直到午后申时才匆匆赶回,脸色比早晨更加难看。
“兄长,”他屏退左右,关上书房门,声音压得极低,“我查访了右手有残疾之人,城西专治跌打损伤的孙大夫说,大约半月前,确实有个右手小指畸形、操汴河口音的中年男子去找他看过旧伤,说是阴雨天疼痛。那人自称姓赵,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,但孙大夫觉得他举止不像寻常商贩,眉宇间有股戾气。因是旧伤,无法根治,只开了些膏药。”
“货郎?姓赵?”苏轼心中一动,“可记得样貌?”
“孙大夫说,那人面皮黝黑,左颊有道寸许的浅疤,个子中等,身形精悍。最特别的是,他右耳下方,似乎有一小片暗红色的胎记,形状像片枫叶。”
胎记!这是一个极明显的特征。苏轼立刻想到章惇信中所说“面生,非王府宾客”,此人若真是货郎,出现在王府的可能性极低,除非……他是伪装身份,另有目的。
“还有吗?”
“我问了附近街坊,有人说见过这样一个货郎在那一带出没,但行踪不定,不常摆摊,更像是在打听什么事情。火灾那几天,好像没人再见过他。”苏辙眉头紧锁,“另外,我去打探司马光旧邸附近,街口茶棚的王婆说,火灾前几天,确实有个右手不太利索的人,在旧邸后巷转悠过两次,戴着斗笠,看不清脸,但走路姿势有点别扭。时间大概是在傍晚。”
傍晚,旧邸后巷。这与程颐那边查到的“深色衣服高瘦人影”信息有所重叠,但特征更具体了。右手残疾,走路姿势别扭。
“王府那边呢?我离席更衣时,可有人见到什么?”苏轼问。
苏辙摇头:“王府的下人嘴都很紧,只说宾客众多,他们忙于伺候,没太留意。更衣处那边当值的是个老仆,耳背眼昏,问什么都摇头。不过……”他迟疑了一下,“我打听到,昨夜席间,似乎有人看见章惇章大人也曾短暂离席,方向……好像也是东跨院那边。但他很快便回来了,之后也未见异样。”
章惇!他也离席了,而且可能也去了东跨院!苏轼的心猛地一沉。章惇看见了自己与人密谈,那么他自己呢?他是仅仅看见,还是……也参与其中?或者,他就是那个传递消息、甚至安排会面的人?
“兄长,是不是有什么发现?”苏辙见苏轼神色变幻,急忙问道。
苏轼从袖中取出章惇的密信,递给苏辙。“章惇派人送来的。”
苏辙快速看完,脸色骤变:“这……这是真的?兄长,你当真不记得见过这样一个人?”
“毫无印象。”苏轼苦笑,“但章惇言之凿凿,时间地点人物特征俱全,不似作伪。他也没必要此刻编造这样一个容易被拆穿的谎言来骗我。”
“那这个右手残疾、汴河口音的人,会不会就是焦尸?他去找你,是为了什么?威胁?勒索?还是……传递什么消息?你们又谈了什么?为何你全无记忆?”苏辙的问题连珠炮般抛出,每一个都直指核心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苏轼感到一阵头痛欲裂,“子由,若此人真是焦尸,那我在案发前夜与他密会,如今他死于非命,我记忆全无,还留下了指向我的证物……这局,几乎是无解的死局。”
“未必!”苏辙眼中闪过一丝厉色,“章惇既然看见,那他或许还看到了更多!此人素来与兄长为敌,此时送信,未必安好心。或许他是想引兄长入彀,或许……他才是幕后黑手,故意安排此人见你,然后杀之灭口,嫁祸于你!”
这个可能性让苏轼不寒而栗。若真是如此,那章惇的心机之深、手段之狠,远超想象。可他图什么?仅仅因为政见不合?还是想借此彻底扳倒旧党中的异己,为新党日后复起铺路?
“还有,”苏辙压低声音,“我回来时,府外似乎多了些生面孔,在街口巷尾转悠,不像寻常百姓。怕是程颐,或者别的人,已经盯上我们了。”
苏轼走到窗边,掀起帘子一角向外望去。果然,对面茶摊上坐着两个看似闲谈的汉子,目光却不时瞟向苏府大门。斜对面的杂货铺门口,也有个货郎模样的人,慢悠悠地整理着担子,眼角余光始终锁定这里。
他被监视了。或者说,苏府已经被无形的眼睛包围了。
“那件蓝袍,还没有消息?”苏轼问。
苏辙摇头:“我让人暗中把府里翻了个底朝天,包括柴房,都没有。小坡咬死没见过,朝云娘子也说只是搭在屏风上。难道……袍子自己飞了不成?或者,被府外的人潜入偷走了?”这个想法让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。
如果府外的人能潜入书房偷走一件袍子,那也能做更多事。苏府,还安全吗?
就在这时,书房门被轻轻敲响,是王朝云的声音,带着一丝虚弱:“先生,药煎好了。”
苏轼与苏辙对视一眼,苏辙微微点头,起身去开门。王朝云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汁走了进来,脸色依旧苍白,眼下有淡淡的青影。她将药碗放在苏轼面前,垂首低声道:“先生劳神了,喝点安神汤吧。”
苏轼看着那碗深褐色的药汁,又看了看王朝云憔悴却强作镇定的脸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端起药碗,触手温热,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。
“朝云,”苏轼忽然开口,声音平静,“你昨夜下半夜,真的睡着了吗?”
王朝云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,头垂得更低:“妾身……确实困乏,打了个盹儿。醒来时天已快亮,见先生安睡,便放心了。”
“那你可曾听到什么异响?或者,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?比如……脂粉味,或者铁锈腥气?”苏轼紧紧盯着她。
王朝云的肩膀微微颤抖起来,她抬起头,眼中已蓄满泪水,嘴唇翕动了几下,却未能发出声音,只是缓缓摇了摇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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