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晋王李定国的震惊
第六章 晋王李定国的震惊 (第1/2页)晨光初现,磨盘山主峰笼罩在一片薄雾中。
山间的晨露打湿了士兵们的破旧战袍,寒气透过单薄的衣物刺入骨髓。
营地里已有了窸窣的动静,几个伙头兵正蹲在临时搭建的灶台前,围着一口裂了缝的铁锅。
“一粒,两粒……省着点,这点粮食得撑三天。”一个满脸皱纹的老火头军低声叮嘱着,枯瘦的手指从布袋里捻出米粒,小心翼翼地数着下锅。
他的手在微微颤抖——不是怕,是饿。
旁边年轻些的伙夫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刘伯,这米汤稀得能照见人影,弟兄们喝了跟没喝一样。”
“有得喝就不错了。”老火头军瞪了他一眼,手里的木勺在稀薄的米汤里搅动,“昨儿北营那边,已经开始煮皮带吃了。你猜王二狗怎么说?他说那味儿,比鞑子的马尿还难喝。”
几个等待开饭的士兵蹲在附近,听到这话苦笑着摇头。
一个缺了门牙的老兵哑声道:“王二狗那小子,当年在酒楼当伙计时挑嘴得很,如今连皮带都啃,这世道……”
“少说两句,留着力气。”旁边的人打断他,目光望向中军大帐方向,“听说晋王昨儿一宿没睡,嗓子都哑透了。”
李定国的中军大帐比朱由榔的御帐强不到哪去,几块粗麻布和树枝勉强搭起一个遮风挡雨的空间。
帐内地面是踩实的泥土,角落里还长着几丛顽强的小草,一只山蚂蚁正沿着帐布向上爬行。
帐外,两个小兵正在低声交谈,目光不时瞟向大帐方向。
“你说,晋王这大帐,看着比咱们的窝棚强不了多少啊。”一个满脸稚气的新兵小声说道,手指不安地摩挲着腰间的刀柄——那刀柄缠着的布条已经脏得看不出本色。
旁边的老兵瞪了他一眼,顺手把手里正在修补的弓弦拉紧,弓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:“别乱说话!晋王这几日吃住都在前线,嗓子都喊哑了。昨晚我值夜,看见他帐里的灯火一直亮到三更。李侍卫出来倒水,我瞥了一眼,晋王正就着油灯看地图,眼珠子都是红的。”
新兵缩了缩脖子,从怀里掏出半个干硬的饼子:“我不是那个意思。就是觉得,连晋王都住这样的帐篷,咱们这些天的苦,值了。”他掰了一小块饼子递给老兵,“张哥,你尝尝,这是昨天陛下带来的干粮,比咱们的糙饼细些。”
老兵接过,没急着吃,放在鼻尖闻了闻:“是细面。陛下自己带的干粮分给伤兵了,这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。”他将饼子小心揣进怀里,“留着,晌午给腿伤的老吴,他两天没进食了。”
帐内,朱由榔没客气,撩起袍角坐在那唯一平整些的树墩上。
树墩表面粗糙,硌得慌,但他面不改色。
帐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血腥气混合的气息——角落里堆着些染血的布条,还没来得及处理。
李定国和几名主要将领站在一旁,个个身带伤痕,甲胄残破。
副将王玺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,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口,让他不自觉地皱紧眉头。
总兵王三才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,从眉骨斜拉至颧骨,已经结痂的伤口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颤动。
游击将军马进忠拄着一根木棍,右腿显然受了伤,站立时身体微微倾斜,左脚承受了大部分重量。
“伤势如何?”朱由榔看向马进忠的伤腿,目光中带着关切。
马进忠连忙挺直身子,木棍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深坑:“回陛下,不妨事,只是箭伤擦过,未伤筋骨。”
但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出卖了他真实的状况——那箭伤恐怕已开始溃脓。
朱由榔点头,目光扫过众人:“都找地方坐吧,不必拘礼。”
几个将领面面相觑,最后还是王玺率先找了个稍平整的石头坐下。
他动作有些僵硬,落座时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,右手下意识捂住左臂。
“王副将的伤要紧吗?”朱由榔又问。
王玺咧嘴一笑,露出被硝烟熏得微黄的牙齿:“陛下放心,这点伤对咱们行伍之人算不得什么。”说着,他下意识摸了摸左臂的伤口,布条上渗出的血迹已呈暗红色,“就是天热,伤口痒得厉害,老想挠。”
这时,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一名斥候满身尘土闯了进来,单膝跪地时扬起一片灰尘。
“晋王!北面哨探回报,清军有一支运输队正往山下来,押运的车辆沉重,辙印深达三寸,拉车的马匹口吐白沫,看样子是运送火炮的!”
帐内气氛骤然一紧。
李定国眉头紧锁,手指敲打着腰间佩剑——这是他的习惯动作,思考时总爱敲击剑鞘:“车队规模?护卫多少?”
“车辆约二十余架,护卫骑兵三百左右,步兵看不清,林子里还有伏兵迹象。”斥候语速很快,“他们行进缓慢,一个时辰只走五里地,但方向明确,就是冲着咱们东面山道来的!”
李定国挥手:“知道了,继续监视。特别注意他们夜间是否扎营,火炮是否卸车组装,随时来报。”
待哨兵退下,朱由榔开门见山:“晋王,现在情况如何?详细说说。”
李定国深吸一口气,走到地图前。
那张羊皮地图边缘已经磨损得起毛,上面用炭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符号,几处关键位置已经被反复描画得模糊不清。
地图一角还沾着些深褐色的污渍——不知是血还是茶水。
“陛下请看,”他手指点在地图中央的磨盘山主峰上,指甲缝里塞着泥土和血垢,“磨盘山地形险要,主峰海拔约八百丈,周边有三条主要上山通道。”
他指向北面:“北路由副将王玺把守,此处山势最陡,易守难攻。但清军昨日尝试从侧面悬崖攀爬,幸被哨兵及时发现,用滚石击退。”
王玺在旁补充道,声音里带着后怕:“那片悬崖原本以为天险,高达三十余丈,近乎垂直。没想到清军中竟有擅长攀援的好手,夜里用钩索悄悄摸上来,若不是哨兵老赵耳朵灵,听见了碎石声……”
“老赵人呢?”朱由榔问。
王玺沉默片刻:“扔滚石时被清军箭手盯上,胸口中了三箭,没救过来。临死前还抓着我的手说‘值了,换了七个鞑子’。”
帐内一片沉寂。
李定国手指移向东面,继续道:“东路由臣亲自镇守,这是清军主攻方向,山路相对平缓。前日一战,清军在此处丢下两百多具尸体。”
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的得意,但随即黯淡下去,“咱们也折了八十多个老兄弟,其中一半是跟了我十年的亲兵。”
最后指向西面:“西路由总兵王三才负责,此处多密林,适合设伏。昨日我军在此设伏成功,歼敌一百余人。”
王三才接话,声音沙哑:“用的是老法子——挖陷坑、设绊索、削竹签。可惜咱们箭矢不够,只能放近了打。短兵相接,咱们死了三十七个,伤了五十多。”他顿了顿,“伤了的弟兄……有一半没熬过昨晚。”
李定国顿了顿,面色更加凝重:“清军主力约三万人,由吴三桂、卓布泰率领,目前已合兵一处,将我军团团围困在山下。他们扎营很有章法,卡死了所有下山通路,连采药的小道都派了游骑巡逻。”
帐内响起几声压抑的咳嗽。
王三才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,倒出几片干枯的树叶放入口中咀嚼,苦涩的味道让他微微皱眉,喉结滚动着强行咽下。
“这是?”朱由榔问道。
李定国解释:“山中缺粮,将士们饿了就嚼些树叶充饥。这是老刘发现的,”他指向帐外那个正在磨刀的老火头军,“说是可以提神,还能止点小疼。叫什么……苦丁叶。”
他环视众将,继续道,每个字都沉甸甸的:“我军伤亡惨重。原有兵力一万两千余,连日血战,加上陛下带来的三千人……如今能战之兵,不足八千。”
帐内一片寂静,只听得见远处伤兵的**声,以及山风掠过树梢的呜咽。那风声像极了妇人的哭泣。
“粮草将尽,箭矢短缺,火药更是所剩无几。最麻烦的是,士气......”李定国看向朱由榔,眼中带着复杂的情绪,“虽陛下亲临有所提振,但久困绝地,恐难持久。不少将士已经......开始私下议论后路。”
他压低声音:“昨夜巡营,臣亲耳听见两个老兵在窝棚里说,不如趁夜分散突围,或许还有一线生机。被臣呵斥后,他们跪地哭诉——不是怕死,是怕死得没个声响,烂在这山里,家里人连个信儿都收不到。”
王玺忍不住插话,右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,指节发白:“晋王,不是末将泄气,实在是......咱们被困在这山里,外无援兵,内无粮草,这仗怎么打?”
他看向朱由榔,苦笑道,脸上的皱纹挤成一团:“陛下,昨日军中已经开始杀战马充饥了。先杀伤马,后来……连还能跑的战马也杀了。”说到战马,这位骑兵出身的将领声音有些哽咽,“我那匹‘黑云’,跟了我七年,从陕西到云南……昨天傍晚,它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,用头蹭我的手,眼睛湿漉漉的。”
帐外隐约传来压抑的呜咽声——是那个年轻骑兵,他蹲在自己战马的遗体旁,肩膀耸动着。
朱由榔心中一沉:“战马杀了,骑兵怎么办?”
李定国叹了口气,手指划过地图上标注的骑兵营地——那里现在只剩空荡荡的马栏:“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。先活下去,再说其他。我那匹‘追风’......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眼中的痛楚说明了一切。那是当年张献忠赐他的宝马,通体雪白,日行千里。
“是啊,”王三才也道,声音干涩,“清军只要围着不动,不出十日,咱们自己就得垮。现在每天只能吃一顿稀的,箭矢每人只剩五支,有的弓弦都快断了,用麻绳凑合。再这么下去……”
他没有说完,但意思所有人都明白。
帐外,几个士兵围在一口大锅前,看着锅里翻滚的马肉汤,默默无语。
汤里飘着些野菜和树皮,肉少得可怜。
一个独臂老兵用木勺搅了搅,低声道:“多吃点,吃了这顿,不知道下顿在哪儿。”
年轻骑兵抹了把眼泪,站起身,从怀里掏出半块饼子,掰碎了撒在战马头颅前:“追风,路上……路上别饿着。”
朱由榔静静地听着,目光落在地图上被红色标记团团围住的磨盘山。
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代表防线的标记,仿佛能感受到将士们在此流下的鲜血。
八千对三万,被围困在山里,缺粮少械,没有援兵——这局面确实绝望。
但他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慌乱。
“清军为何不全力攻山?”朱由榔突然问道。
李定国眼中闪过一丝寒光:“他们在等。等我们粮尽自乱,等我们士气崩溃。或者......在调集火炮。”他顿了顿,“吴三桂用兵向来谨慎,不打没把握的仗。强攻山头,就算拿下,他也得折损数千人。围而不攻,等咱们饿得拿不动刀,他再上来收尸——这笔账,他算得精。”
他指着地图上几处标记:“这几日探马回报,清军后方有车马运输重物,行进缓慢,但方向明确——就是冲着磨盘山来的。从辙印深度和车轴压折的树枝看,必是火炮无疑。”
“火炮?”朱由榔心里一沉。
在这个冷兵器时代,火炮是攻城略地的大杀器。虽然磨盘山不是城池,但如果有火炮轰击营垒工事,守军的心理防线很容易崩溃。更重要的是——火炮能轰开山道,让清军步兵集团冲锋。
“是,”李定国点头,手指在地图上敲了敲,“红夷大炮,千斤以上的重炮。山路难行,火炮运输缓慢,但若真让他们把炮拉上来,架在东面那个矮坡上,”他指向地图一处,“炮弹能直接砸进咱们中军营寨。这山寨......守不住。”
帐内一片死寂,只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偶尔发出的噼啪声,以及帐外远处伤兵压抑的**。
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。没有火炮,他们还能凭险据守。有了火炮,清军就能一点一点敲碎他们的防御。木栅、鹿角、土垒——在炮弹面前都是纸糊的。
更重要的是士气。当士兵们看见炮弹飞来,同伴被炸得血肉横飞时,再勇敢的人也会腿软。
朱由榔沉默片刻,忽然抬头看向李定国:“晋王,你觉得......我们还有多少时间?”
李定国沉吟道,手指在地图上清军运输路线上划动,计算着距离和地形:“从白石滩到山脚,二十里山路,重车至少要走三天。但吴三桂若不惜马力,强行赶路……最多......三五日。若清军调来火炮,可能更快。他们的先锋已经过了白石滩,离山脚不到二十里。”
他抬头,眼中血丝密布:“陛下,臣说句实话——若火炮真拉上来,咱们连三天都撑不住。第一轮炮击,士气就得垮一半。”
三五日。
弹尽粮绝,外无援兵,几乎是必死之局。
但朱由榔脸上却露出一丝奇异的平静。那平静不是认命,而是一种……笃定。
他站起身,走到帐口,掀开麻布帘子。
外面忙碌而疲惫的士兵正在按照命令调整部署,虽然动作缓慢,但至少还在行动。
一个瘦得颧骨突出的老兵正指挥几个年轻人搬运石块,加固工事。
“那边,垒实些!清军的箭可不管你是饿是饱!”
“王头儿,没力气了……”
“没力气也得干!想活命就干活!”
帐外不远处,几个士兵正好抬着一具尸体走过,草席裹着,露出两只赤脚——脚底板满是血泡和老茧。他们低声交谈着。
“这是今天第三个了……没药治伤,只能等死。”抬着担架前端的士兵小声说,他的左耳缺了一块,是旧伤。
“听说陛下带来了些粮食?”后面的士兵问,他年纪很轻,声音还带着稚气。
“不多,就几十袋,还不够全军吃一天的……”前面那个叹了口气,“老王是活活疼死的,伤口都生蛆了。昨晚他还跟我说,梦见老家媳妇做了面条,满满一大碗,上面卧着鸡蛋……”声音哽住了。
年轻士兵沉默片刻:“我娘做的面条也好吃。去年离家时,她擀了一案板,我吃了三碗。”
“别想了,越想越饿。”
队伍经过大帐时,他们下意识放轻了脚步,看向帐帘方向的眼神里,有敬畏,有期待,也有一丝……绝望中的希冀。
朱由榔转身看向众将,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片刻:“若朕说,朕有一种办法,或许能让将士们恢复得快一点,训练效果强一点,士气更稳固一点……你信吗?”
李定国和众将都是一愣。
帐内一片寂静,只有山风穿过帐布缝隙的呜呜声,像呜咽,又像叹息。
“陛下……”李定国迟疑道,“臣不明白……”他看了眼王玺和王三才,两人眼中也都是困惑。
帐外,几个路过的士兵听到了里面的对话,不禁停下脚步,互相交换着疑惑的眼神。
“听见没?陛下在说什么‘办法’?”一个络腮胡士兵凑近同伴耳边,他腰间挂着一柄缺口的大刀。
“好像是说能让伤好得快些……”同伴回应道,手里抱着一捆刚砍的树枝。
“嘘,小声点!”第三个士兵警惕地看了看四周,他是个独眼,另一只眼用黑布罩着,“别扰了陛下和晋王议事儿。”
但他们的脚步却没挪动,耳朵都竖着。
帐内,朱由榔继续道:“还记得朕之前说的‘梦’吗?关于汉末三国那些近乎神话的猛将谋士,关于我大明太祖皇帝的‘赤龙之气’。”
他走到地图前,手指轻轻划过上面的山脉河流,动作很慢,像在抚摸什么:“朕近日愈发觉得,那不是梦,而是某种……正在回归的‘真实’。天地之间,有些东西正在苏醒。”
帐外士兵们的议论声更大了些。
“听见没?陛下在说什么‘赤龙之气’?”年轻士兵瞪大眼睛。
络腮胡挠挠头:“我听说书先生讲过,太祖皇帝当年是真龙转世,鄱阳湖大战时,湖面升起赤气,助太祖大破陈友谅……”
“别瞎说!那是杀头的话!”独眼老兵急忙制止,但自己眼中也闪过思索之色,“不过……老辈人确实传过些话。我爷爷那会儿,跟过戚爷爷的兵,说戚爷爷布阵时,军旗无风自动,将士们如有神助……”
帐内,朱由榔看向李定国,目光深邃:“天地之间,或有某种‘气’,与人心、与军阵、与国运相连。盛世时,这气旺,猛将如云,谋士如雨。乱世时,这气衰,英雄埋没,国运凋零。”
他顿了顿:“我军屡败,不仅是兵甲不如人,更是这股‘气’散了,泄了。将士们心里没了底气,手里拿着刀也觉得虚。”
一个年纪较大的士兵在帐外听着,若有所思,捋了捋花白的胡须。他是营里的老文书,读过几年书,压低声音道:“我爷爷说过,早年间军中确实有些传说,说那些名将都能引动天地之力。岳爷爷的‘背嵬军’,之所以战无不胜,就是因为有岳爷爷的‘忠义之气’灌注……”
“那不是传说吗?”年轻士兵问。
老文书摇头:“谁知道呢……史书写得玄乎。听说关云长当年就是得了青龙之力,才能斩颜良诛文丑,过五关斩六将。那青龙偃月刀,重八十二斤,寻常人抡都抡不动……”
帐内,李定国眉头紧皱。他是身经百战的将军,向来只信手中刀剑、麾下士卒。这些玄而又玄的说法,他本能地怀疑。
但看着皇帝平静而坚定的眼神,他又有些动摇——这位天子,可是亲赴绝地,与士卒同甘共苦的。若非真有倚仗,岂会如此从容?
“陛下……”李定国缓缓道,手指摩挲剑柄,“臣愚钝,这些……太过玄虚。臣只知道,将士们需要实实在在的粮食和刀剑。肚子饿了,再大的‘气’也填不饱。”
“玄虚?”朱由榔微微一笑,那笑容里有些说不清的东西,“晋王可还记得,前几日朕让骑兵出击前,在御帐前为他们壮行?当时朕说了什么?”
李定国点头:“记得。陛下说‘尔等皆大明虎贲,此去当如猛虎下山,震慑敌胆’。当时将士们士气确实为之一振。但是陛下,”他直视朱由榔,“这并不能当饭吃啊。壮行的话,臣也会说,可说完之后,该饿还是饿,该伤还是伤。”
“那晋王可知道,”朱由榔收敛笑容,一字一句道,“那支百人队,突袭清军三十骑巡逻队,阵斩十一骑,俘获战马八匹,自身仅七人轻伤,无人阵亡?”
帐内众将都是一惊。
“什么?”王玺忍不住道,手指不自觉地抚过臂上的伤处,仿佛在对比自己的遭遇,“百骑对三十骑,竟有如此战果?还俘获战马?这……这怎么可能?清军骑兵不是泥捏的!”
马进忠也拄着棍子往前挪了半步:“陛下,此事当真?臣昨日在伤兵营,倒是有几个轻伤的骑兵,但臣以为……是运气好。”
朱由榔点头:“千真万确。而且战后,那七名轻伤员恢复得极快,寻常要养三五天的皮肉伤,他们一日便结痂,两日能活动。如今已有两人能下地走动了。医官都说奇怪——同样的伤,别人还在发烧,他们已经能喝粥了。”
他看向李定国:“晋王觉得,这是巧合吗?”
李定国沉默不语,眼中神色变幻,手指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——那是一个磨得发亮的虎头雕饰。他回想起这几日的一些细节:陛下到来后,伤兵的**声似乎少了些。士气虽然依旧低落,但至少没有继续崩溃。还有那个传言……
“说起来……”王三才突然开口,声音有些迟疑,“昨日西路的战斗也有些奇怪。”
所有人都看向他。
王三才整理了一下思路,脸上的血痕随着肌肉牵动:“昨日清军一支百人队试图从密林渗透,想摸到咱们水源地。被我军哨探发现时,他们离水源已不到一里。当时咱们在水源地只有三十多人,多是老弱,按理说只能边打边撤,等待援兵。可是……”
他顿了顿,似乎在回忆什么,眼神有些恍惚:“那三十多个弟兄,平日里训练也就一般,有几个还是刚补进来的新兵蛋子。可昨日那一战,他们像是换了个人。配合默契,一个眼神就知道往哪躲、往哪射。箭无虚发,七十步外都能中敌。最邪门的是,他们不知哪来的力气,短兵相接时,三个老弱居然顶住了八个清兵的冲锋。”
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:“结果,他们全歼了那支清军百人队,自身只伤了五人,无人阵亡。这在往常……几乎不可能。特别是小李,”他指向帐外一个正在站岗的年轻士兵,“那孩子才十七,参军不到半年,平时射箭十中三四。可昨日他一个人就射杀了八个清兵,箭箭命中要害,最后一箭甚至穿了两人的咽喉——一箭双雕!”
帐外的士兵们听得更仔细了,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。
“我的天,百骑打三十骑,自己一个没死?”一个新兵惊叹道,手里的水瓢差点掉地上。
“我也听说了,西路昨天那场仗确实打得漂亮。老陈回来时浑身是血,我还以为他伤重,结果他说都是鞑子的血,自己就胳膊上划了道口子。”一个老兵嘬着牙花子,“老陈那家伙我清楚,平时怂得很,见血就手抖。”
“难道是陛下真的……”一个老兵欲言又止,看向御帐方向,眼神复杂。
络腮胡士兵压低声音:“你们说……会不会是太祖皇帝显灵了?陛下是真龙天子,他在这儿,祖宗保佑?”
“别乱说!”独眼老兵呵斥,但自己心里也犯嘀咕。
帐内,朱由榔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,继续道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帐内外:“这些事,一桩是巧合,两桩是偶然,三桩四桩呢?朕问你们——自朕来到磨盘山,你们自己感觉,和之前有什么不同?”
众将面面相觑。
王玺犹豫道:“要说不同……伤兵的哀嚎声好像少了点。昨天我去伤兵营,有几个前几日还高烧说胡话的,居然能坐起来喝粥了。”
马进忠拄着棍子:“臣的腿伤……昨夜疼得厉害,医官说怕是溃脓了。可今早醒来,疼痛竟减轻了些,伤口也没那么红肿了。臣还以为是自己扛过来了。”
李定国沉默着,脑海中飞速闪过这几日的画面:士兵们虽然依旧疲惫,但眼神里那层死灰似乎淡了些。传达军令时,响应速度快了一点。甚至今早他看到,有几个士兵在休息时,居然在互相擦拭刀剑——这在绝望的围困中,几乎是不可想象的。
难道……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改变?
朱由榔走到帐中央,目光扫过每一个人,声音陡然提高:“因为朕在这里!大明天子在这里!这磨盘山,就是我大明最后凝聚这口气的地方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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