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三章 暗战(1938-1940)
第十三章 暗战(1938-1940) (第2/2页)日本人恼了,开始清乡。挨家挨户搜,见着青壮年就抓,见着可疑的就杀。店子上又死了十几个人。
可泽喜的游击队,越打人越多。周边村子的人,听说店子上有人打日本人,都来投奔。一个月,从十五个人,发展到五十多人。枪不够,就用大刀、长矛。没吃的,就去抢日本人的粮车。
泽喜成了这支游击队的队长。他没番号,没编制,就一个名字——店子上保乡队。
可这支保乡队,跟之前不一样了。之前是保家,现在是拼命。
六月,泽全出山了。
他身子还没好利索,咳,可坚持要出来。
“哥,我帮不上忙打仗,可我能帮忙算账,写信,做宣传。”他说。
“宣传?”
“对。”泽全说,“咱们打日本人,得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打。得告诉他们,日本人不是不可战胜的。咱们店子上能打,别的地方也能打。”
泽喜看着他。这个从小病弱的弟弟,眼睛里有一种光,是读书人才有的光。
“行。”他说,“你做。”
泽全就在山洞里,用毛笔写传单。纸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,墨是用锅底灰调的。他写:“中国人不打中国人,中国人要打日本人”“店子上没倒,中国就不会倒”“一寸山河一寸血,十万青年十万军”。
写完,夜里派人去贴。贴在祠堂墙上,贴在日本人哨所门口,贴在大路边的树上。
日本人看见,气得跳脚。悬赏捉拿“写反标的人”,赏金一百大洋。
可没人告密。店子上的人,恨日本人,也敬王家兄弟。
八月,武汉会战打响了。
日本人从店子上抽走了一半兵力,去支援武汉。村里只剩二十多个日本兵,还有几十个伪军——是刘德贵保安团的人,日本人来了,他们就当了汉奸。
泽喜的机会来了。
“打不打?”陈小狗问。
“打。”泽喜说,“但不是硬打。咱们这样……”
他画了张图。店子上地形图,哪儿有岗哨,哪儿有军营,哪儿是粮仓,标得清清楚楚。
“今天晚上,分三路。一路去烧粮仓,一路去炸军火库,一路去杀伪军队长——就是刘胖子的副官,王麻子。这个人最坏,帮着日本人杀中国人,不能留。”
“谁去杀王麻子?”
“我去。”泽喜说。
“四哥,太险了……”
“险也得去。”泽喜说,“王麻子认识我,我去,他放松警惕。”
夜里,行动开始。
泽喜带着两个人,摸到王麻子住的地方——是原来张老爷的书房,现在被王麻子占了。门口有岗哨,两个伪军,抱着枪打瞌睡。
泽喜示意,陈小狗和李铁柱摸过去,一人一个,捂嘴,抹脖子。
推开房门,王麻子正搂着个女人睡觉。听见动静,睁开眼,看见泽喜,愣了。
“王……王队长?”
“是我。”泽喜走过去,手里的刀抵在王麻子脖子上,“王麻子,你还认得我?”
“认得,认得……”王麻子脸白了,“王队长,有话好说……”
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泽喜说,“你帮日本人杀中国人,该死。”
刀一抹,血喷出来。女人要叫,被陈小狗捂住嘴。
“别杀她。”泽喜说,“她是中国人。”
三人退出房间。外面,粮仓着火了,军火库爆炸了。村里乱成一团,日本人、伪军,像没头苍蝇,到处跑。
泽喜带着人,撤出村子。回头看,火光冲天,映红了半边天。
那一夜,店子上二十多个伪军,死了八个,跑了十几个。日本人气得要命,可找不到游击队——泽喜的人,又钻回山里了。
九月,武汉丢了。
消息传来,山洞里一片死寂。武汉是省会,省会都丢了,湖北是不是要完了?
泽全拿着报纸——是从日本人那里缴获的《武汉日报》,头版是日本人进城的照片。他看着,看了很久,然后站起来。
“乡亲们,”他说,声音不大,可每个人都听得见,“武汉丢了,可中国没丢。咱们店子上还在打,襄阳还在打,湖北还在打。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站着,中国就不会亡!”
没人说话。可眼神变了,是那种“拼了”的眼神。
泽喜看着弟弟。这个从小病弱,说话细声细气的弟弟,现在站在那儿,像一根钉子,钉在这片土地上。
钉住了人心,钉住了希望。
“泽全说得对。”泽喜站起来,“武汉丢了,咱们再抢回来。一年抢不回来,抢两年。两年抢不回来,抢十年。咱们这一代抢不回来,儿子抢,孙子抢。总有一天,能把日本人赶出去!”
“对!赶出去!”
喊声在山洞里回荡,震得洞壁上的土簌簌地掉。
民国二十八年(1939年)到民国二十九年(1940年),是最难的两年。
日本人实行“三光政策”——杀光、烧光、抢光。店子上周边十几个村子,被烧了一半,死的人,填满了汉水。
泽喜的游击队,也死了不少人。五十多人,打到后来,只剩三十几个。没吃的,就吃草根,吃树皮。没子弹,就用石头砸,用刀砍。
可他们没散。像石头缝里的草,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
泽喜在这两年里,学会了真正的打仗。不是砌墙,是一砖一瓦地,把日本人砌进坟里。他带着人,挖地道,设陷阱,打伏击。一次杀一个,一次杀两个,积少成多。
到民国二十九年秋天,店子上周边的日本兵,不敢单独出门了。出门必须成群结队,还得带着狗。
可狗也没用。泽喜会学狗叫,学得以假乱真。日本人的狗听见,以为是同类,跑过来,被一刀宰了,炖了吃。
肉香飘出山洞,乡亲们好久没吃肉了,吃得满嘴流油。
“四哥,”陈小狗啃着狗腿,“你说,这仗,还得打多久?”
“打到赢为止。”泽喜说。
“可咱们……还能赢么?”
“能。”泽喜很肯定,“你看见没,日本人没以前凶了。以前一个日本兵敢追咱们十个人,现在十个日本兵不敢追咱们一个人。为什么?因为他们怕了。他们人越打越少,咱们人越打越多。时间在咱们这边。”
陈小狗似懂非懂,可相信四哥。四哥说能赢,就一定能赢。
民国二十九年腊月,泽全结婚了。
姑娘是十一队易家的,叫易秀英,十九岁,是易家老大的闺女。易家是猎户,住在深山里,日本人来不了。易秀英长得秀气,可手上有劲,能拉弓,能射箭。
婚礼在山洞里办。没酒,没肉,只有一锅野菜汤。可热闹,乡亲们都来了,说着吉利话。
拜堂时,泽全说:“列祖列宗在上,孙子泽全今日成家。愿祖宗保佑,王家香火永续,中国山河永固。”
这话,说得硬气。不像个病弱书生说的,像个战士说的。
泽喜站在下面,看着弟弟,眼圈红了。
这个从小病弱,需要他护着的弟弟,长大了,成家了,也要当爹了。
王家的香火,能传下去了。
哪怕在这山洞里,在这战火中,也能传下去。
因为根在,人在,希望在。
窗外,又下雪了。
雪花飘飘洒洒,落在山洞口,积了厚厚一层。像给这片苦难的土地,盖了层白被子。
被子里,是生机,是希望,是王家,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,不屈的魂。
泽喜走出山洞,站在雪地里。雪花落在脸上,化了,像泪。
可他不哭。
他笑。
因为他知道,春天,快来了。
(第十三章完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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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下章预告】
第十四章春雷(1941-1943)
太平洋战争爆发,日军战线拉长。泽喜的游击队迎来转机,与政府领导的抗日武装取得联系。而王家,也将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,迎来新的生命与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