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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四章 春雷(1941-1943)

第十四章 春雷(1941-1943) (第2/2页)

“是。”
  
  第二天,长安去保安团辞工。
  
  刘德贵听说他要走,笑了:“王长安,你当我这儿是客栈?想来就来,想走就走?”
  
  “刘团长,我家里有事……”
  
  “什么事?说来听听。”
  
  “我……我爹病了,要人照顾。”
  
  “你爹病了?”刘德贵笑得更冷了,“我怎么听说,你爹死了好几年了?”
  
  长安语塞。他憨,不会说谎。
  
  “行了,”刘德贵摆摆手,“你要走,可以。但得把这两个月的工钱,退回来。一天一块大洋,两个月六十块。拿来,就让你走。”
  
  “刘团长,我……我没钱。”
  
  “没钱?”刘德贵脸色一沉,“那就别想走!老老实实在我这儿干!再敢提走,军法处置!”
  
  长安被关进了禁闭室。那是个小黑屋,没窗户,没光,只有老鼠。他在里面关了三天,没吃没喝。
  
  第四天,泽喜来了。
  
  他是闯进来的。带着保乡队的三十几个人,端着枪,闯进了保安团驻地。
  
  刘德贵慌了:“王泽喜,你想干什么?反了么?”
  
  “不干什么,”泽喜说,“我来接我侄子。”
  
  “你侄子是我的人,你说接就接?”
  
  “他是我王家的人,我说接就接。”泽喜的盒子炮抵在刘德贵腰上,“刘团长,放人。不放,今天咱们就拼个你死我活。”
  
  刘德贵看着那些枪口,腿软了。他太了解王泽喜了,这个人,说拼命,真敢拼。
  
  “行,行,放人。”
  
  长安被放出来了。三天没吃没喝,走路都打晃。泽喜扶着他,往外走。
  
  走到门口,刘德贵在身后喊:“王泽喜,今天这事,我记下了!咱们走着瞧!”
  
  泽喜回头,看了他一眼,没说话。
  
  长安接回来了,可麻烦也来了。
  
  刘德贵把这事报到县里,说王泽喜的保乡队是“非法武装”,是“土匪”,要求县里派兵剿灭。
  
  县里下了公文,限保乡队三天内解散,枪支上缴。否则,以通匪论处。
  
  “四哥,怎么办?”陈小狗问。
  
  “不缴。”泽喜说,“枪是咱们的命,缴了,日本人来了,咱们拿什么打?”
  
  “可县里要是真派兵来……”
  
  “来就来。”泽喜说,“咱们有高墙,有地道,不怕他。”
  
  可心里,没底。县保安团有三百多人,枪好,子弹足。真要来打,保乡队这三十几个人,守不住。
  
  三天后,县里真派兵来了。
  
  带队的是个营长,姓胡,四十多岁,一脸横肉。他带着一个连,一百多人,把店子上围了。
  
  “王泽喜,”胡营长在墙外喊话,“出来投降!缴枪不杀!”
  
  泽喜在墙头回话:“胡营长,咱们是保乡队,是打日本人的,不是土匪。枪不能缴。”
  
  “少废话!上峰有令,你们是非法武装,必须解散!再不缴枪,我们就开炮了!”
  
  “开吧。”泽喜说,“看看是你们的炮硬,还是我这墙硬。”
  
  胡营长恼了,下令开炮。保安团有门山炮,是日本人给的淘汰货,可打土墙,够了。
  
  “轰!”
  
  一炮打在墙上,炸开个口子。砖石飞溅,烟尘漫天。可墙没倒——泽喜砌的是“蝎子倒扒墙”,炮炸开,冲击力被分散了。
  
  胡营长愣了。又一炮,还是没倒。
  
  “妈的,这什么墙?”他骂。
  
  打了五炮,墙塌了一段,可其他的还立着。保乡队在墙里还击,枪法准,保安团死了七八个。
  
  胡营长不敢硬攻了。他下令围困,要把保乡队困死在里面。
  
  围了三天。保乡队粮食快吃完了,水也快喝完了。再围下去,真要饿死渴死。
  
  “四哥,冲出去吧。”陈小狗说。
  
  “冲出去是死。”泽喜说,“得想别的办法。”
  
  他想了一夜,想出来了——谈判。
  
  “谈什么判?”胡营长冷笑,“你们现在是瓮中之鳖,还有什么资格谈?”
  
  “胡营长,”泽喜说,“咱们都是中国人,打日本人,是咱们的事。现在日本人还在,咱们自己人打自己人,让日本人看笑话。”
  
  “少来这套!”
  
  “这样,”泽喜说,“你撤兵,我接受收编。但有个条件——我的保乡队,不改编,不拆散,就驻在店子上。番号可以改成保安团第三大队,我听你指挥。但我的兄弟,不能动。”
  
  胡营长心动了。收编王泽喜,对他来说是大功一件。而且王泽喜能打,收编了,是他的助力。
  
  “行,”他说,“但你们得交二十条枪,作为诚意。”
  
  “十条。”
  
  “十五条。”
  
  “行。”
  
  谈判成了。泽喜交了十五条最破的枪,保住了剩下的十三条好枪。保乡队改挂“襄阳县保安团第三大队”的牌子,泽喜成了王大队长,手下还是那三十几个人,只是名义上归胡营长管了。
  
  挂牌那天,泽喜站在墙下,看着那面青天白日旗,心里那点滋味,说不清。
  
  他王泽喜,打了四年日本人,现在成了国民党保安团的人。
  
  讽刺。
  
  可没办法。要活命,就得低头。
  
  挂牌后,日子好过些了。
  
  保安团按月发饷,虽然常被克扣,可总比没有强。日本人再来扫荡,泽喜可以名正言顺地打——他现在是“国军”了,打日本人,是职责。
  
  打了两次,小胜。日本人恼了,派了一个中队来打店子上。泽喜带着第三大队,配合保安团主力,打退了日本人。这一仗,泽喜打死了七个日本兵,名声大噪。
  
  胡营长高兴,给他请功。上峰批了,晋升泽喜为少校大队长,赏大洋五百。
  
  钱,泽喜分给了弟兄们。军衔,他不在乎。他在乎的是,手里有枪,有人,能打日本人。
  
  这就够了。
  
  民国三十二年(1943年)秋,战局变了。
  
  太平洋战场,美军反攻。中国战场,日本人开始收缩。鄂西北的日本人,减少了扫荡次数,加强了据点防御。
  
  泽喜的第三大队,趁机扩大地盘。从店子上,扩展到周边五个村子。队伍从三十几人,发展到八十多人。枪多了,子弹足了,可问题也来了——养不起。
  
  八十多人,一天要吃一百多斤粮食。保安团发的饷,不够。泽喜得自己想办法。
  
  他想了个办法——收税。在控制的五个村子里,按地亩收“保安税”,说是为了养兵保乡。
  
  乡亲们不情愿,可不敢不给。王泽喜现在是保安团的大队长,有枪,有人,不给税,他就带兵来“征”。
  
  征了几次,钱粮有了,可名声坏了。乡亲们背地里骂他,说他是“二鬼子”,是“汉奸”。
  
  泽喜听见,心里堵,可没办法。八十多人要吃饭,不打日本人,也得吃饭。饭从哪来?只能从老百姓嘴里抠。
  
  抠就抠吧。骂就骂吧。总比饿死强。
  
  腊月,长安成亲了。
  
  姑娘是外乡过来的,叫秀兰,十六岁。婚礼在王家老宅办,简单,可热闹。
  
  泽喜也回来了,穿着少校军服,腰里别着盒子炮。他给长安封了个大红包——五十块大洋,是他攒的。
  
  “长安,”他说,“成了家,就是大人了。好好过日子,早点给王家开枝散叶。”
  
  “哎,四叔。”长安憨笑。
  
  拜堂时,长安说:“列祖列宗在上,孙子长安今日成家。愿祖宗保佑,王家香火永续。”
  
  泽喜站在下面,看着,心里那点憋屈,散了散。
  
  王家的人丁,在延续。这就好。
  
  窗外,又下雪了。
  
  泽喜走出门,站在院里。雪花落在他的军服上,落在他的脸上。凉的。
  
  他想起四年前,也是这样一个雪天,日本人刚打过来,他带着保乡队,守着这堵墙。那时他想,等打跑了日本人,就回家好好砌墙,过日子。
  
  现在,日本人还没打跑,他成了保安团的大队长,穿着国民党的军服,收着老百姓的税。
  
  这条路,走对了么?
  
  他不知道。
  
  他只知道,得活下去。他得活,王家得活,这八十多个兄弟得活。
  
  活着,才能打日本人。
  
  活着,才能等来春天。
  
  春天,快来了吧?
  
  他望着天,雪花纷飞,像在回答。
  
  (第十四章最终版完)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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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【下章预告】
  
  第十五章暗涌(1944-1945)
  
  太平洋战场盟军反攻,日军战线收缩。泽喜的保安团大队在夹缝中求生,既要应付日本人扫荡,又要应对国民党内部的倾轧。而国共内战的阴影,已悄然笼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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