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卷:觉世真言 第十章:评估会风波
第一卷:觉世真言 第十章:评估会风波 (第2/2页)他拍了拍陈思源的肩膀,转身离开了。
“他在拉拢你。”方雨低声说,“也可能是想把你纳入他们的叙事框架,或者……监控你的研究进展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陈思源望着王教授消失在雨中的背影,“所以更不能去。”
他们走到东华门,正准备离开,一个穿着故宫工作服的年轻人匆匆跑过来,递给陈思源一个信封:“陈老师,杨副院长让我交给您的。”
信封很薄,没有署名。陈思源打开,里面只有一张便签纸,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字:
“学术之道,求真务实。不忘初心,方得始终。杨。”
字迹苍劲有力。
陈思源把便签小心收好。这是鼓励,也是提醒——在复杂的环境中,保持学术的纯粹和方向的正确。
四
回到出租屋,加密频道里已经热闹起来。
“评估会结果比预想的好。”“刃”说,“但后续审批至少需要三个月,甚至更久。这期间,变数很多。”
“望舒”带来了新消息:“我那个在大英图书馆的朋友说,馆内最近对‘未编目东方手稿’的访问权限收紧了,尤其是中国相关部分。可能和你们的评估会有关。另外,他听到风声,有私人收藏家在打听赵士锦手稿的市场价格,出价很高。”
“有人在抢筹码。”林薇说,“如果我们这边正式启动研究,那些散落海外的残页价格会飙升,甚至被买断藏起来,让我们无法比对。”
“能追踪到买家吗?”陈思源问。
“很难,但可以尝试。”“刃”说,“不过我更担心的是,如果木匣开启后,内容真的非常敏感,可能会在审批环节被‘建议暂缓’。”
“所以我们需要在开启之前,就营造出足够的学术期待和公众关注。”方雨说,“让暂停的成本变高。”
“启明”的视频就在这时更新了。
没有画面,只有音频,标题是:《一段被遗忘的录音:1982年故宫内部讨论会》。
音频质量很差,带着老式录音机的沙沙声,但对话内容清晰可辨:
“小李啊,你这个开启木匣的建议,精神可嘉。但现在时机不合适……里面万一是敏感内容,怎么处理?”
“领导,这是历史文献,有什么敏感的?”
“你不懂。明清历史,特别是交接那段,涉及民族问题,要慎重。我看,还是再放放,等以后条件成熟再说。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有可是。这是为你好,也是为文物好。存档吧,以后再说。”
录音到此结束,时长不到两分钟。
“启明”在音频描述里只写了一句话:“1982年,有人想让它重见天日。2026年,我们还在等。”
这条音频的爆炸性,远超之前的视频。它直接指向了体制内部对历史研究的“选择性沉默”,而且有具体的时间、模糊的人物、真实的对话氛围。
一石激起千层浪。
虽然音频很快被平台删除,但下载和转发的速度更快。无数人开始追问:1982年发生了什么?那个木匣里到底有什么?为什么“时机不合适”?什么样的历史会让人如此忌讳?
舆论压力,开始从民间反向流向体制内。
五
深夜,陈思源接到了赵海川的电话。这次不是加密信息,是直接通话。
“音频是你们放出去的?”赵海川开门见山,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“不是。”陈思源如实回答,“但我们事先不知道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“我相信你。‘启明’的做法……很冒险,但效果很明显。现在高层必须更快做出决定了。压力之下,可能会有两种结果:一是加速推进,快刀斩乱麻;二是彻底叫停,以正视听。”
“您觉得哪种可能性大?”
“五五开。”赵海川说,“取决于更高层的判断。但我要提醒你,无论结果如何,你们小组都要做好应对准备。如果加速,你们会被推到聚光灯下,一举一动都会被放大检视。如果叫停,你们可能会面临更严格的限制。”
“我明白。”
“还有,”赵海川顿了顿,“‘启明’的身份,我们有一些推测,但还没有确凿证据。她行事风格非常专业,对体制运作规律极为了解,不像是普通网民。你们保持距离,但……如果有可能,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,试着建立更直接的联系。我们需要知道她的意图和底线。”
“我会考虑。”陈思源说,“但她很警惕。”
“理解。先这样。”赵海川挂断了电话。
陈思源放下手机,走到窗前。雨已经停了,夜空如洗,几颗星子在云缝间闪烁。
“启明”就像这夜空中的星,你看见她的光,却不知道她本身在哪里,是什么。但她用一道道光,照亮了被遗忘的角落。
现在,她投下了一颗更亮的、甚至有些刺眼的星,照亮了体制的暗角。
这是一步险棋,但或许也是打破僵局的必要之举。
陈思源打开电脑,开始起草木匣开启与研究的初步方案。无论外界如何纷扰,他必须做好自己的部分——用最严谨的学术准备,迎接那个可能即将到来的时刻。
灯光下,他的影子投在墙上,坚定而清晰。
【历史闪回线】
公元2005年,秋。故宫博物院。
年近五十的研究员老韩——正是当年那个带陈思源和方雨进地库的韩老师——又一次将《关于开启GJ1951.0743号木匣的再建议》放到了领导的办公桌上。
距离1982年那次无果而终的讨论,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年。老韩从青年变成了中年,头发白了一半,但那个黑漆木匣依然沉睡在地库里。
这一次,他做了更充分的准备。他搜集了更多吴昌硕、吴文轩的生平资料,详细考证了传承链条,还引用了海外汉学界对明代海防史日益增长的研究兴趣作为佐证。
“韩啊,你怎么又提这个?”领导看着厚厚的报告,有些无奈,“这东西不着急,院里重要的研究项目多着呢。”
“领导,这不是急不急的问题。”老韩很坚持,“这是一个历史责任。吴昌硕先生、吴文轩先生,他们家族保护了这件东西三百年,最后捐给国家,是希望它能在合适的时候发挥作用。我们已经让它等了五十四年,还要等多久?”
“作用?什么作用?”领导放下报告,“就算里面是明代的资料,又能怎样?证明明朝比清朝强?这种研究现在做有什么意义?除了引发不必要的争论。”
“历史研究的意义不是证明谁强谁弱,是弄清真相。”老韩说,“真相本身就有价值。”
领导摆摆手:“道理我懂。但你要考虑实际。院里经费就这么多,要优先保障那些能出成果、有显示度的项目。你这个木匣,开了之后万一里面东西平平无奇,或者根本就是空的,怎么办?浪费资源,闹笑话。”
“我们可以做更前期的无损检测……”
“检测也要钱,要人。”领导打断他,“这样吧,报告先放我这里,等明年预算宽松点再说。你先去忙‘清宫服饰数字化’那个项目,那个是重点。”
谈话结束了。老韩走出办公室,站在走廊里,看着窗外故宫层层叠叠的屋顶。
夕阳西下,金色的光芒给古老的建筑镀上一层辉煌,却也投下深长的阴影。
他想起自己刚参加工作时,师父说过的话:“做文物工作,要耐得住寂寞,守得住清贫,还要……等得起时间。”
他等得起,可木匣里的记忆等得起吗?那些用生命保护它的人,等得起吗?
他最终还是把报告拿了回来,没有上交。他知道,再等一年,结果也一样。
那天晚上,他一个人去了地库。在恒温室的储藏架前,他对着那个黑漆木匣站了很久。
“对不起,”他低声说,像是对木匣说,也像是对那些看不见的守护者说,“我又没能做到。但请你再等等。时代在变,我相信,总有一天,会有人明白你的价值,会有人来开启你。”
他轻轻拂去木匣上几乎不存在的灰尘,转身离开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地库里回荡,渐渐远去。
木匣依旧沉默。
它已经等了三百多年,不介意再多等一些年月。
它相信,河清海晏的日子,终会到来。
光,终会照进最深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