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术刀与枪
手术刀与枪 (第2/2页)刑架上的男人猛地发力,用肩膀撞向左侧的立柱。本就松动的横梁“咔嚓”断裂,他借着反作用力挣脱右手的束缚,一把夺过周明远扔来的手术刀,割断左手的绳索。
“二——”
田中次郎的军刀再次劈来,周明远侧身避开,同时扣动扳机。子弹擦着田中次郎的耳朵飞过,打在墙上的靶纸上,留下个黑洞。
“三!”
男人已经完全挣脱,他捡起地上的步枪,与周明远背靠背站在一起。两人的呼吸交织着,在弥漫着血腥味的房间里,形成一种奇异的默契。
“你是谁?”男人的声音依旧嘶哑,却带着力量。
“济世堂,周明远。”
“赵立峰,中央军情报处。”
田中次郎缓缓后退,手按在腰间的枪套上,眼睛像盯着猎物的狼:“看来周大夫不仅会治病,还会杀人。”
“拜你所赐。”周明远的枪口稳稳对准田中次郎的胸口,“你的士兵要多久才能冲进来?三分钟?还是五分钟?”
田中次郎脸色微变。他刚才为了“欣赏”手术,特意让士兵在门外等候,此刻后悔已经晚了。
“你走不了的。”他试图拖延时间,“宪兵队的围墙有三米高,外面全是巡逻兵。”
周明远看向墙角的通风口:“未必。”
赵立峰立刻会意,几步冲过去,用步枪的枪托猛砸铁栅栏。生锈的螺丝很快脱落,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。
“你先走。”赵立峰推了周明远一把,“江防图的情报比我的命重要,你必须把消息送出去。”
周明远却没动。他看着赵立峰流血的左臂,又看了看门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,忽然从药箱里掏出个油纸包:“拿着这个,是止血的特效药。沿着通风口往西,能通到后巷的槐树旁。”
“那你呢?”
“我还有事要做。”周明远的目光落在田中次郎身上,手术刀在指尖转了个圈,“有人欠我的债,该还了。”
赵立峰不再犹豫,钻进通风口前回头看了一眼。周明远正一步步走向田中次郎,灰布长衫的下摆沾着血,脸上却带着惯常的温和笑意,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,反而淬着冰冷的锋芒。
“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?”周明远忽然开口,声音轻得像梦呓,“他叫周敬之,十年前在济世堂被青帮的人逼死,就因为不肯交出给同盟会伤员配药的方子。”
田中次郎脸色骤变:“你是周敬之的儿子?”
“看来你认识他。”周明远笑了,笑容里带着彻骨的寒意,“我父亲总说,医者不能杀人。可他到死都不知道,有些时候,救人的前提是——先让刽子手闭嘴。”
话音未落,他猛地冲向田中次郎。田中次郎拔刀的瞬间,周明远忽然矮身,手中的手术刀精准地刺入他握刀的手腕。军刀“哐当”落地,田中次郎惨叫着后退,撞翻了墙角的煤炉。
滚烫的煤块撒在地上,点燃了散落的酒精棉。火焰迅速蔓延,舔舐着木质的房梁,将周明远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记住,杀你的是济世堂的医生。”周明远捡起地上的军刀,转身冲向通风口。
身后传来田中次郎的怒吼和士兵的枪声,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,打在通风口的铁栅栏上,迸出火星。他钻进洞口时,听见赵立峰在前头低声喊:“快!后巷有人接应!”
通风管道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,周明远猫着腰往前爬,左手腕的银表在黑暗中偶尔反射微光。他想起父亲留在银表里的字条:“医者仁心,当以救国安民为己任。”
原来从一开始,父亲教他的就不只是医术。
后巷的槐树影里果然站着个人,穿灰色中山装,正是下午在街角见过的那个。他看见周明远,立刻递过一件黑色短褂:“换上,跟我走。”
“你是谁?”周明远一边换衣服,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。
“代号‘渔夫’,负责接应你。”男人的声音压得很低,“赵立峰说你能信任——周先生,济世堂不能回了,田中已经下令搜捕你。”
周明远系好短褂的扣子,忽然想起被留在布庄的张掌柜:“张掌柜他……”
“已经安排人转移了。”渔夫领着他穿过狭窄的巷道,“你现在有两个选择:要么跟我们走,加入情报站,用你的医术和胆识做更重要的事;要么我们给你一笔钱,送你离开南京,从此隐姓埋名。”
巷口的月光落在周明远脸上,一半明亮,一半隐在阴影里。他摸了摸腰间的药箱,里面的银针和手术刀还在,只是此刻它们的意义已经不同。
“我选第一个。”他听见自己说,声音平静却坚定,“济世堂没了,但医者的本分还在——救这个国家,也是救。”
渔夫停下脚步,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。月光照亮他眼角的皱纹,那是常年在暗处奔波留下的痕迹:“从今晚起,你不再是周明远。你的代号是‘夜枭’,暗夜行动,一击必中。”
周明远抬头望向夜空,云层正慢慢散去,露出残缺的月亮。远处的枪声还在继续,金陵城的血火中,一个医生正在死去,一个谍者正在诞生。
他不知道前路有多少刀光剑影,只知道手中的手术刀,从此既要救人,也要向豺狼挥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