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九十一章 入戏太深,收网华艺
第四百九十一章 入戏太深,收网华艺 (第1/2页)从11月初开始,邪恶轴心的在线票务大业就在如火如荼地推进,也生生地咽下了路老板给他们设置的钉子。
与此同时,在某双幕后黑手的大力推动下,在五月被痛殴之后的华艺也逐渐展现出了行业老二的底蕴,借着问界公开宣布暂缓上市的契机,全力推动自身战略目标的实现。
整个京圈像一台齿轮紧密咬合的机器,从承销商到证监会,从路演计划到过会审核,开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。
路老板对此不甚在意,依旧保持着自身的战略定力,开始将一张布了多年的大网逐渐缝补、收缩。
11月底,路宽和刘伊妃迎来了《山楂树之恋》的杀青戏份,也是全片情感张力最大的一段:
病床上的老三已至弥留之际,静秋穿着他生前最爱的红衣裳冲进病房,上演一出生离死别。
所有人都没想到,从开机以来几乎毫无滞碍的拍摄,在最后一场戏陷入了苦战。
本以为是最简单的高潮,却猝不及防地所有人当头一棒。
刘伊妃的情绪崩溃得太早、太突然、太没有层次感了。
这场戏的过程非常简单:
静秋从接到老三父亲派来的弟弟的通知,请她在爱人弥留之际去医院见老三最后一面。
在进入病房后,鲍国安饰演的老三父亲简单和她说明了情况,随后现场人群让开了一条路,静秋走到老三面前。
围观的一个女兵提醒她喊自己的名字,因为之前的剧情中老三曾说:
即使我的一只脚踏进坟墓,听到你的名字,我也会拔回脚来看你。
充满年代感的70年代医院片场,老谋子已经是第五次喊“咔”了。
原因都大差不差,小刘看过了躺在床上的丈夫逼真的妆造,加上孕激素的使然情绪化严重,一时无法正常讲完台词。
甚至在之前手持摄影跟着她往医院跑的路上就已经泣不成声了。
刘晓丽在外围看着也担心得紧,她害怕闺女这场戏拍得太艰难、太伤心,再影响肚子里的宝宝就糟糕了。
老谋子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呢?
9月下旬小刘确认怀孕后,所有戏份就空前集中到一起给她制造便利了,一直到今天算是堪堪两个月时间,本来是欢欢喜喜杀青的节奏。。。
张一谋再一次把女演员叫到监视器前,张沫搂着小刘的肩膀,后者勉力擦干了眼泪,语气讪讪:
“张导,我真的有点控制不了自己,根本无法控制,一想到。。。”
老谋子也算见多识广了,温和笑道:“伊妃,你现在情况特殊,这段戏哪怕明天、后头拍都无所谓。”
“但是不能情绪化太严重了,对身体不好。”
迄今为止当事人没有公布真相的打算,张一谋也就这么渺渺一提,其实片场众人是心知肚明的。
从生理角度看,孕妇情绪波动大、难以控制,主要与激素水平变化有关。
怀孕期间,雌激素和孕激素大幅升高,直接影响大脑神经递质的平衡,使情绪调节能力下降,使得喜怒哀乐的情绪放大作用明显。
张一谋再次耐心地同她讲戏:“这部电影拍到现在,我想你也比较了解基调了,其实最后这场生死离别的核心不是哭,而是忍!”
“这个时代的人除了生老病死无法控制,所有的喜怒哀乐都要忍,这是本能,哪怕是这种场面之下。”
“所以我需要你的情绪递进,最高级的悲剧表演是什么?是‘反表演’,你这一段把自己代入地太深了,床上那小子其实活蹦乱跳呢!”
小刘不回答,只是默默点头。
老谋子讲的这些表演提纲,她自己在做人物小传的时候不知道设计多少回了。
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一看到丈夫像个濒死之人躺在床上,刘伊妃根本无法从真实世界和电影世界里理性区分。
女演员的投入,加上孕激素的使然,叫她入戏太深了。
刘晓丽强忍着没有接近安慰女儿,这是她从十四五岁带小刘到第一个剧组就养成的习惯。
张沫低声道:“茜茜,还行吗,实在不行就下午拍。”
刘伊妃吸了吸鼻子,勉力挤出一丝笑容:“来吧,哭这几次眼泪快干了,应该阈值提高了不少。”
她看了一眼床上的路宽,后者的妆造太复杂,全身上下又是管子又是氧气瓶不太好开口说话,也不能乱动,否则就要重新布置片场。
化妆组来给小刘哭红的眼圈稍微遮了遮,五分钟后旋即开始了新的一条。
同样的雨中奔跑,同样的推门而入,同样的。。。
再一次失败。
“咔”张一谋果断叫停,不能再让刘伊妃这么哭下去,连他在监视器前都看得心惊胆战的。
“大家原地休息,把路导身上的妆先撤掉。”
他走到病床边上苦笑道:“赶紧起来劝劝你媳妇儿,不能叫她钻进死胡同去了。”
路老板已经自己坐起来了,平举着手让工作人员卸妆:“能擦的都擦了吧,不然给她看到效果还是一样。”
为了把这个白血病濒死之人化得逼真,剧组用特殊调配的灰青色油彩覆盖全脸,在颧骨、鼻翼等凸起部位用深紫红色制造皮下出血点。
还有其他的人工唇裂效果,眼角黏膜的水肿效果等等,再就是锁骨处贴有仿制留置针管、小臂缠绕弹性绷带制造肌肉萎缩假象。
这些都是前几年问界影视从《返老还童》剧组的洋鬼子手里学来的本事,妆造这一块既是电影后勤的基础门类,也可以为特效服务。
路老板“起死回生”,穿着病房的拖鞋到了门外,刘晓丽还在安抚女儿的情绪,后者一见到丈夫就死死地搂住他,只言片语还没讲,眼眶就已经蓄满泪水了。
刘晓丽跟女婿点点头走开了,附近的剧组工作人员也四散休息,大家都理解这一段戏的艰难。
有一种无奈叫你知道怎么演,但就是控制不住喜怒哀乐这样的生理反应。
路宽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摩挲,指节顺着脊椎的弧度缓缓下滑,温柔地安抚:“你今天好像刷新了《爆裂鼓手》的记录了啊,NG记录没破,不过哭鼻子的记录破了。”
小刘在他肩头轻轻捶了一下,委屈巴巴地抬头,鼻尖还泛着委屈的淡粉:“应该叫你体验一下这种感觉的,你这个冷血动物。”
“而且都怪你!不是你把我肚子搞大了,我至于现在这么简单的戏都演不出嘛!”
洗衣机得意:“这话明明是在怪我,怎么听起这么有成就感呢?意思我枪法准?”
“不要脸!滚蛋吧你!”刘伊妃抬头看他重新恢复健康的面容,两句话一打趣,心情舒缓了些。
只能说激素的力量太强大了。
秋日的风掠过片场,卷着几片枯叶在他们脚边打转,方才还撕扯着五脏六腑的酸涩感,不知何时已化作他掌心里的一汪温水。
路宽拉着她在片场的椅子上坐下:“聊聊戏吧。”
“你一方面是情绪不稳定,但表演上有没有问题?我刚刚没有睁眼看你,不过过程都听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张一谋的需要你给出的表演核心是什么?可以概括成一句话:冷静的绝望比煽情更能穿透银幕。”
“你想一想《活着》里的巩莉,她面对有庆的死是怎么诠释的?”
刘伊妃愣了愣神,她在参演《山楂树之恋》前几乎把张一谋的所有作品又都拉了一遍,这个经典片段自然不陌生。
《活着》中的有庆死于“大越进”时期,因区长春生开车撞倒围墙被压身亡。
这一设定将个人命运与时代荒诞性捆绑,春生既是福贵的战友,又是间接害死其子的“权力符号”,凸显底层个体在历史洪流中的无力感。
本影片中的静秋,直到影片最后才能毫无挂碍地宣泄心中的情感,暂时得以挣脱时代的重压。
她不可能这么顺畅地就痛哭流涕,在原著中,也是围观的女兵多加催促,她才喃喃“我是静秋,你醒一醒。”之类的剖心置腹。
路老板点出她的表演误区:“抛开情绪控制不谈,你之所以一时无法挣脱现实和戏剧的边界,是不是你对这段表演的理解还不够深刻呢?”
刘伊妃听得一愣,这种提醒和批评,就好像老师在讲学生:不要总说是你粗心大意,有可能你这道题根本就不会。
事实上,的确也是兼而有之。
张一谋只告诉她表演要有层次感,但是没有把话讲到点子上,刘伊妃作为80年代末期、接近90年代的姑娘,对这段历史的认知太浅薄了。
这不是看过几本伤痕文学的书,或者和几位老戏骨有过对手戏就能完全吃得透的。
“你看,巩莉在《活着》里面是三方面:生理反应,肢体语言,加台词爆发。”
“在听闻死讯时,她设计了一个全身肌肉瞬间凝固的动作,瞳孔放大却无焦点,仿佛灵魂被抽离。”
“被拖离现场时,她反复摩挲衣袖上沾到的泥土,机械性动作暴露潜意识对现实的拒绝。”
“当春生跪地忏悔时,巩俐俯视他的眼神并非仇恨,而是带着荒诞的讥诮,仿佛在质问天道不公。”
路宽耐心总结道:“但她是丧子之痛,你是和爱人天人永隔,很遗憾没有厮守的机会,你完全可以把孕妇的情绪潮汐转化为优势嘛,比如突然走神、回避爱人的惨状,转而去看窗外光线,反而能表现静秋精神濒临崩溃时的解离感。”
“想一想《塘山》中的民众骤闻噩耗的麻木,赋予这段表情更多的层次。”
原版的《山楂树之恋》中小黄鸭就是哭,没别的。
还一直猛咬下嘴唇,表演痕迹太重太过做作,很叫人出戏。
不轧戏的情况下,一般女演员一年顶多两个角色——可以深入研究和体味的角色。
刘伊妃版的静秋,光是单纯地用哭来表达,已经不符合她现在的段位了,也是浪费这个年代电影和角色的表演机会。
她完全可以从中获取更多表演心得,距离职业目标更进一步。
夫妻俩并肩在片场角落里坐了很久、聊了很久。
丈夫的手始终覆在少女微微发颤的手背上,侧身时病号服戏服的肩线堆起褶皱,像道温柔的屏障。
他没有急切地开解,只有偶尔递来的温水在阳光下泛着微光,与小刘断续的叙述形成某种静谧的和弦。
张一谋在不远处看到这岁月静好的一幕,希望他的安抚能够起效。
这一打断就到了午饭后,下午的第一场在一点半准时开拍。
没有过多的提点,所有人各就各位。
化完妆的刘伊妃出现在监视器中,面色恬淡。
老谋子也看不出什么端倪,只是拿起对讲温声道:“下午时间充足,伊妃待会儿不要着急,我们一起把这段剧情过去。”
“收到,导演,谢谢!”
“开始!”
监视器中,天正下着冷雨,扎着麻花辫的静秋跌跌撞撞冲进医院,白墙上的红十字在视线里模糊成血色的斑点,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混着铁锈般的血腥气。
鲍国安饰演的老三父亲背对着推门而入的静秋,军装笔挺的肩线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绷成一道锋利的折角。
中心构图的镜头从静秋转向过肩特写,老戏骨鲍国安的特写出现在监视器中。
“你是静秋吧,我是孙建新的父亲,我知道我儿子在等你,你赶紧跟他告个别吧!”
他沙哑的喉音压得极低,眼睑下方两块松弛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,将司令员的铁血面具撕开一道裂缝。
张一谋紧张地盯住了刘伊妃的表情,湿发黏在苍白的颧骨上,雨渍在粗布裤脚晕染出深灰的纹路。
人群纷纷让开,她却裹足不前,像被无形的绳索缚住脚踝,这一动一静的对比凸显了人物内心的煎熬。
这是路宽提醒的“悬停式爆发”,用肌肉冻结替代情绪宣泄。
一根箭在什么时候对敌人的威胁最大?
弓满弦,未射出的时候。
对于演员来说也是这样,要通过精准的肢体控制来制造戏剧张力,而非直接释放情绪。
只是对于大多数演员来讲,即便知道要这么演,也没有足够的肢体和肌肉控制能力。
很显然,在人艺沉淀了一年的刘伊妃,在表演上更加成熟和游刃有余了,这种进步在监视器前的张一谋看来尤为明显,因为他能够捕捉到更多细节:
死死钉在原地的双脚昭示着内心的恐惧,微微前倾的脖颈却暴露了想要冲上前的本能。
不像身材娇小的小黄鸭,一米七的刘伊妃此刻在镜头前,反倒呈现出一种极具戏剧张力的反差感。
她修长的身形本该赋予角色坚韧的力量感,却在静秋这个角色身上化作了更令人心碎的脆弱:
微微佝偻的肩背让身高缩成了保护性的弧度,像一棵被风雪压弯的白桦;
那双本可以飒爽迈开的长腿,此刻却像生了根般死死钉在原地,在粗布裤管下显出僵直的线条。
身高原本是她演这段戏的劣势,但这个裹足不前的动作和其他细节,却成为了情绪放大器。
包括现场的其他演员,他们按照自己的走位站在外围,虽然看不清这位女演员这段设计的意图,但也深深地沉浸在这无言的伤痛中。
这种忍,的确要比哭更能带动情绪。
鲍国安看着刘伊妃的背影,感慨后生可畏。
她终于动了,慢慢接近了病床上的路宽,后者苍白的脸陷在枕头里,像一捧随时会化开的雪。
刘伊妃穿着藏红色的灯芯绒翻领外套,内搭的确良白衬衫领子翻出,肘部还有轻微的起球磨损。
红与白的对比强烈,室外的张一谋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。
他本能地拿起对讲:“两个备用机位,35mm镜头近距离给静秋,拍藏红色外套在逆光中的剪影那种感觉。”
“小钉你亲自拿85mm长焦,压缩景深,病床白布与惨白脸色以及老三的轮廓,用阴影强调一下。”
主机位不动的情况下,其他摄影师迅速响应,知道这是导演的临时起意。
张一谋在做什么?
他在做“人工P图”。
即在一开始的拍摄中,就通过不同的摄像机角度给静秋、老三两个色彩对比度鲜明的情侣做图层的分割。
整个画面中,除了白,就是静秋的红。
这种分层处理,实质上是张一谋对“生者与濒死者的时空错位”的具象化,在刘伊妃背对着镜头时,用这种色彩上的视觉压迫,给观众制造心理压力。
这和《返老还童》里李明和父亲李雪建病房前的光暗对比如出一辙。
只不过他是通过色彩,路宽是通过光线。
刘伊妃走到了主机位中心,映入他眼帘的是奄奄一息的老三,却不可避免地被代入了路宽。
所幸这段戏到了此处,拉满弦的弓也是时候射出了。
小刘看着床上的“丈夫”:
他的面容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,颧骨处用油彩勾勒出青灰色的阴影,仿佛生命正在皮下一点点消逝。
嘴唇干裂起皮,化妆师特意在嘴角点染了暗红色的血渍,这是白血病晚期患者常见的口腔出血症状。
半睁着的眼皮下,瞳孔微微上翻,只露出少许眼白,这种“濒死凝视”的表演是路宽研究真实病例后设计的。
刘伊妃的视线落在他插着输液管的手腕上,突然一阵恍惚。
那若隐若现的血管走向,叫她想起了现实中路宽熬夜工作时,在台灯下显露的青筋纹路,这个细节让她瞬间分不清戏里戏外,仿佛眼前躺着的既是虚构的老三,又是可能随时离她而去的丈夫。
监视器前的张一谋看着小刘的特写,暗叫不好,对讲通知群演提前说出台词打断她。
围观的护士出声:“静秋,快说自己的名字呀,他听得见。”
“我是静秋。”小刘已经进入似真似假的梦幻中,泪水逐渐模糊,连叫了几声:
“我是静秋,我是静秋啊。”
“你不是答应我一听到我的名字就回来吗?你不是说我穿红色衣服很好看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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