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百六十三章 秋风哭,秋雨啼,人间多苦楚
第九百六十三章 秋风哭,秋雨啼,人间多苦楚 (第1/2页)现在,全天下的官吏都不希望徐成楚有事,希望徐成楚尽快康复,把案子尽快办完。
该杀头杀头,该抄家抄家,该流放流放,赶紧把驰道贪腐窝案办完,回京复命,在漫长的史料里,留下臣子舍生取义以报圣明天子的美名。
别闹了,闹得够大了。
徐成楚遇袭,皇帝派出京营,若是徐成楚死在了武昌府,那皇帝要干什么?!反腐的烈度会上升到什么地步?
官吏们不敢想,根本不敢想,一想就怕的要死,所以,只希望驰道贪腐窝案尽快结案,不要再节外生枝。
徐成楚之前跟陈末说,谁闹得乱子越大,朝廷里,利益不同的山头们,为了稳定,就会向闹出大乱子的一方妥协。
徐成楚以死相逼要玉石俱焚,是闹乱子,皇帝派出京营到容城,也是闹乱子,而且闹的动静和阵仗,比谁都大!
秩序在斗争中,因多方利益不断妥协而诞生。
南京振武营、杭州罗木营发了狠,哗营之后,给妻室月粮这规矩就算是彻底立下了;
江南奴仆操戈索契,这废除贱奴籍制就立刻马上推行了下去,甚至不用皇帝催促;
宁都、瑞金、宁化三县佃户闹出了田兵之乱,乡贤缙绅就愿意立契,变得规矩了起来,不收年节,甚至愿意灾年减租了;
官厂匠人下山,王崇古立刻就从人人喊打的聚敛佞臣,变成了人人称颂的文成公;
不闹,没人知道你的委屈,不闹,没人知道你的愤怒,不闹,没人知道你的怒火。
委曲求全,除了换来屈辱,什么都换不到。
关于户部复祖宗成法,设立四仓赈济的奏疏,很快得到了廷议的批准。
天变来了,不想被百姓们把天下给掀了,就得执行,这件事不是一件小事,是应对天变的一部分,考成设限是五年。
相比较京广驰道窝案的激烈冲突,京察反腐,是水到渠成,没有闹出什么动静,就完成了对申时行等人的审查,只有些不用上秤的小事,大约和谭伦在朝日坛咳嗽一样。
不上秤四两重,上了秤,千斤打不住。
反腐司也不是什么事都要上秤,反腐和稽税一样,都是需要成本,今天把申时行、王希元、李乐等人的小事上秤,日后这个标准的小事,全都要计较,反腐司就是有再多的人,也忙不过来。
小事上秤,那才是对反腐国策的倍之。
“父亲,叔叔要去天边了吗?奶奶哭了好久。”朱常治在父皇考校功课后,询问父皇皇叔的去向。
朱翊钧点头说道:“嗯,此去水程两万里。”
“父亲,是不是我以后,就再也见不到皇叔了?”朱常治年纪还小,听水程两万里,不知道有多远,到天津州才200里,两百倍到天津的距离,这距离真的太远了,远到朱常治完全没有那个概念。
朱常治忽然对生离死别这个词,有了如此真切的理解,那个总是有很多歪主意、甚至有点坏的叔叔,突然,就再也见不到了。
“嗯。”朱翊钧没想到朱常治会这么问,沉默了许久许久,才给了一个肯定但不那么明确的回答。
李太后反对,她自然要反对,就藩东太平洋的金山城,这一去,跟死了没什么区别,她作为母亲,已经用了自己所有力气去反对,但终究是答应了。
潞王不能不去,不仅仅是潞王,还有这些皇嗣们,他们都要出海就藩。
“说再见,再见何其难,明日隔山岳,世事两茫茫。”朱翊钧揉了揉朱常治的总角,略微有些感伤。
多少人,已经不知不觉中,见完了人生的最后一面。
孩子对皇叔的感情还很淡,但朱翊镠从小就跟在朱翊钧的身后,撒尿和泥流鼻涕,李太后不舍得,朱翊钧何尝舍得呢?
“那为什么,要叔叔去那么远的地方呢?”朱常治感受到了父亲的感伤,有些疑惑的问道。
“奶奶之所以答应你叔叔就藩金山,是因为你叔叔对奶奶说:若是让我守着藩禁做一辈子的废人,我宁愿去死,你叔叔自己选的远赴金山,因为只有这样,才能摆脱藩禁。”朱翊钧回答了这个问题。
每个人,都有自己的路要走,从小跟着朱翊钧长大的朱翊镠,不肯自己以后的日子里,只有王宫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天空,那太窒息了。
藩禁,对老朱家的藩王,未尝不是一种诅咒,至少朱翊镠不想这么和死了一样的活着。
“那为什么有藩禁呢?”朱常治这个年纪,正是十万个为什么的年纪,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,藩禁他知道,连出门都不许,就在王宫里永世圈禁,祖祖辈辈,世世代代。
朱翊钧十分明确的说道:“因为有靖难之战,成祖文皇帝自北平府南下,攻破应天,坐上了皇位,作为皇帝,要担心藩王造反,所以就要设立藩禁,不让他们和地方官员来往,不让他们接触任何事儿、任何人,只需要吃饭睡觉,等死。”
这道诅咒,是复杂矛盾激烈冲突之后的最终结果,想要摆脱这种诅咒,要么大明覆灭,要么就是远在天边的距离。
“那为何要分封呢?”朱常治思索了片刻,他觉得藩禁制的根本原因,还是分封。
朱翊钧叹了口气,摇头说道:“日月幽而复明,不分封又能如何呢?太祖高皇帝又不是神仙,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。”
朱翊钧和朱常治讲了些历史,唐朝安史之乱后,中原王朝丢了辽东608年,大明军来了,说这个地方是自古以来,大明信,辽东的汉人都不信。
一自萧关起战尘,河湟隔断异乡春;汉儿尽作胡儿语,却向城头骂汉人。
这首诗出现的时候,陇右刚刚脱离大唐王朝控制不到八十年,就已经是这样了,这些汉儿已经不认为自己是汉人了。
朱元璋封庆王,庆王府在宁夏,从西夏李继迁被辽国册封为西夏王算起,中原王朝丢了宁夏331年,从李思恭任定难军节度使算起的话,自唐末丢了甘肃、宁夏等地,足足488年。
大明军去了,就说这些地方自古以来,这话,要让人认可,除了分封,别无他法。
朱常治听完了父亲讲的历史,他只有十岁,488年也好,608年也罢,都是足足数代人的漫长时光,他无法理解的时间尺度。
分封是没办法,藩禁也是没办法。
历史就是如此的无情,看似有很多的选择,但其实很少有选择的余地,后人视古,总觉得自己有很多的办法,但其实真的去抉择,除了机会大势,还需要付出极大极大的代价,绝非易事。
朱常治眼睛珠子一转,问道:“先生告诉我,麦一个错别字,在商朝时候,麦的意思是一个人扛着打成捆的麦子,告麦,就是诸侯告诉商王哪里麦子成熟了,大家一起去抢。”
“现在,叔叔是不是要去金山做诸侯,然后发现哪里有金矿、银矿,告诉父亲,一起去抢?”
小孩子总是竭尽所能的用自己学到的知识去解释这个世界。
倭国的银、吕宋的铜、绝洲金池城北美洲金山城的黄金,似乎都是商朝时候的麦子,告麦,就是诸侯告诉商王,大家把抢到的麦子抱回家。
皇帝和皇叔他们的目的是告麦!朱常治如此理解潞王就藩之事。
海外封藩=告麦。
朱翊钧十分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:“额,虽然可以讲很多冠冕堂皇的话,比如王化,比如开海大业如此种种,但我是你的父亲,不能太欺骗你,你想的是对的,你叔叔就是去找麦田去了,找到了就告诉我,我和你叔叔一起去抢。”
朱常治的眉头拧成了疙瘩,低声问道:“不抢不行吗?不抢就不用去那么远的地方了。”
“不抢不行,不抢,大明就会死。”朱翊钧摇头,不能不抢,大明需要大量的贵金属,尤其是白银,来满足大明现在交换需要,不抢,大明就会死。
“那还是抢好了!多抢点!”朱常治一听大明会死,立刻换了个态度,他是太子,亦君亦臣,江山社稷这四个字,轮得到他来说,不抢就要亡,那就多抢点。
“哈哈。”王夭灼在一旁有些哭笑不得,讲筵学士们讲了那么多仁恕的道理,就被皇帝一句话给彻底颠覆了。
不抢就要亡国亡天下,那就得抢,讲什么礼仪道德,礼仪道德又不能当银子用。
“陛下,潞王殿下请见。”一个小黄门疾走了几步,俯首说道。
“宣。”
“臣弟拜见陛下,皇兄,臣弟听闻,皇兄给臣弟准备了十条快速帆船,而且都是铁马船?”朱翊镠一进门先俯首拜了下,满是兴奋的说道。
朱翊镠小时候都是玩模型,都能玩很久很久,还要跟陛下抢,现在终于能玩到三十丈长的真家伙了!
“嗯,蒸汽船,但还需要风帆助力。”朱翊钧点了点头说道:“那么远,朕不会亏待你,这铁马船可不是那么好维护的,每过三年都要回松江府大修一次,你明白朕的意思吗?”
朱翊镠立刻说道:“明白!不就是朝廷控制潞王府的手段吗?就该有点手段,要不皇兄放心,臣弟还不放心自己呢!”
离了大明本土,他这个金山潞王府,真的能存续吗?至少目前海外总督府,脱离本土都很难生存。
朝廷没点手段,朱翊镠还以为朝廷打算让他自生自灭呢。
墨西哥、秘鲁、智利总督府,他们只是打算换个本土罢了,从西班牙换到大明而已,谁能提供他们赖以生存的物资,谁就是他们的本土,对于潞王府也是如此。
朝廷之所以给装配了铁马的快速帆船,就是为了控制潞王府的军队,三年一大修是个理由,其实就是轮换驻防。
潞王府的三千军,属于潞王府,也属于朝廷。
“臣弟想好了,到了那边,看着把新日运河修出来,到时候,新日运河有了,西班牙就该落日了。”朱翊镠就藩是带着任务去的。
第一就是黄金,事关黄金宝钞;第二就是新日运河(巴拿马运河)修建,事关大明开拓。
新日运河修建,大明做好了每里死一千力役的打算,在奴隶死绝之前,大明不会放弃落日计划。
王崇古给大明留下了很多的遗产,这个十分冒进的落日计划,大明还在执行,既然决定了,就要做到底,除非彻底做不下去,否则就一直一以贯之。
“你先把金山城看好,大明在东太平洋有了立足之地,环太商盟,才有了直接的武力威胁,这些蛮夷才不敢违约。”朱翊钧的理解完全不同,朱翊镠的首要任务是保证金山城的存续。
金山城,就是悬在东太平洋总督府头上的一把利剑,一旦他们违约,大明可以武力训诫。
朱翊钧不相信礼仪道德,不相信契约精神,他只相信武力,不能武力训诫,朱翊钧可不相信这些蛮夷会讲规矩。
“说起来也是好玩,之前,朝中士大夫们还在批评,说潞王就藩靡费过重,虽然全是内帑出钱,但还是太多了,如此日后皇子就藩,难道也按这个标准吗?内帑没钱了,是不是要从国帑里拿?”
“自从六月环太商盟有了眉目,这个声音立刻就没有了。”朱翊钧说起了朝中的风力舆论。
“咱们朝里这些读书人,没一个是蠢货,就是单纯的坏。”朱翊镠恶狠狠的说道:“坏的祖坟冒青烟!张口闭口仁义礼智信,柔远人,真遇到事儿了,还是只认武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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