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百一十二章 治亲丧窥财生异念
第三百一十二章 治亲丧窥财生异念 (第2/2页)陈斯远顿时皱眉教训道:“糊涂!姑且不论你个兄长心思如何,单说数年前你家来了京师便住进荣国府,你道你兄长心里没气?你若再去投他,只怕未必得其待见不说,反倒会恶了你那好姐姐。
好比猪八戒照镜子,两头不是人啊。”
“这——”薛姨妈琢磨了下,说道:“你说的也是,那我……便将家中残余铺面转给姐姐?”
陈斯远点头道:“现下看,也只有如此了。”
凤姐儿先前上眼药的话儿,听听就是了,陈斯远自会为宝钗母女两个谋划。
薛姨妈闻言顿时心如刀绞,不禁哭得更厉害了。那各处铺面、营生,房产、财货或许没几个银钱,真正值钱的乃是背后的门路,与店中的掌柜、伙计。薛姨妈要割肉,自是只按照铺面算钱,贾家得了去乃是占了天大的便宜。
陈斯远任其哭了半晌,这才道:“处置过这几件事,最后便是选一人承嗣。”
薛姨妈立时道:“家业是我家的,我才不要选个不相干的来!”说着忽而一顿,旋即一把抓住陈斯远胳膊,希冀道:“不若,不若咱们要一个,回头儿生下来遮掩一番,便说是从远支抱养的如何?”
陈斯远瞠目结舌,说道:“远水解不了近渴,怀胎十月、一朝分娩,你家如今哪里还等得了十个月?”
薛姨妈哭道:“早知如此,先前莫不如不喝那避子汤了。”
陈斯远心道,谁知薛蟠此一番竟早早的就死了?叹息一声儿,说道:“实在不行,干脆让薛蝌兼祧两房就是了。”
“他?凭什么?”薛姨妈恼道:“若不是他见天来催逼,我又何至于躲去荣国府?若我还在家中,蟠儿再如何也不会……呜呜呜——”
陈斯远道:“罢了,此事也不急在一时。你迟一些再给金陵去信儿,这一来一回总要两月光景,赶在此前敲定此事便好。”
薛姨妈垂泪应下。
此时外间叩门,便有同喜道:“太太,曹家太太与大哥儿来了。”
这是曹氏的娘家人,薛姨妈不好怠慢,抹泪起身,别过陈斯远便往前头去迎。
陈斯远随着薛姨妈一道儿出来,正巧有仆役来寻,却是外头请来了皮匠,要为薛蟠缝制尸身。
薛蟠身首异处,自然不好一直这般模样,便要寻皮匠将脑袋缝回脖子上。还有那等找不回脑袋的,或是寻木匠雕个脑袋,或是干脆用大萝卜雕一个充数。
陈斯远到得前头与薛蝌一道儿问过了两个皮匠,定下一人缝制,转头儿又有仆役请了几个专门打幡摔盆的闲汉来,留待出殡时充任孝子贤孙。
一应停当,陈斯远才得空回转后头。内中宝钗母女兀自垂泪,那曹家太太长吁短叹,却并未太过哀伤。盖因曹氏乃是天生石女,此时无药可医。本就是要守活寡,与如今这般守寡没什么分别。
至这日傍晚,曹家人回转。因薛家老宅屋舍不多,前后只三进,薛姨妈便吩咐陈斯远与宝琴一道儿回转荣国府。
陈斯远本要骑马而行,谁知宝琴临上车之际说道:“远大哥,今日北风寒凉,骑马而行说不得染了风寒,莫不如与小妹一道儿乘车回返。”
陈斯远牵着缰绳瞧了宝琴一眼,便见小姑娘一袭缟素,头上用的头面儿也换做了银制的。心下暗忖,宝琴定是与自个儿有话要说,当下便点点头,上得马车里与其相对而坐。
车行辘辘,待离开薛家老宅,宝琴便忍不住道:“远大哥,不知梅家可有音讯?”
陈斯远摇了摇头,说道:“你哥哥也时常去梅翰林家,他没与你说过什么?”
宝琴蹙眉摇了摇头,道:“哥哥只说梅翰林重诺,断不会推拒了这桩婚事。”
陈斯远思量着,薛姨妈为防皇商差事落在二房手中,这才出面阻拦宝琴嫁入梅家,如今都要将皇商差事交给薛蝌了,那宝琴嫁不嫁入梅家自是没关系了。
他心有贪念,却知宝姐姐素来不喜宝琴,想要坐享齐人之福那是痴人说梦。因是便道:“琴妹妹为何不愿嫁入梅家?”
宝琴道:“上回便与远大哥说过,我从小随着父亲走遍大半河山,如今心思野了,不愿去做深宅妇人。梅家家风古板,我若嫁了去岂不是要憋闷死?”
陈斯远纳罕道:“琴妹妹不为自个儿家中打算?”
宝琴理直气壮道:“哥哥素无才学,却颇有处事、经营之能。我家虽家底不多,也却足够支撑哥哥起家的本钱。这世间轻贱商贾,若哥哥来日富甲一方,反倒容易招灾惹祸。莫不如小富即安,平安喜乐一生才好。”
陈斯远心下暗赞,这宝琴倒是想得通透,无怪没了金玉良缘,入得府中也能得贾母欢喜。
陈斯远略略思量,便与宝琴说道:“实不相瞒,梅冲不大赞成这门亲事,他私下自有谋划。不过往后到底如何,我也说不清。”
“还有此事?”宝琴说道:“梅家兄长这般年纪,料想定是有了意中人……如此我更不能嫁过去了。”
陈斯远不好多说,心想这两日那单家姑娘便要去能仁寺上香,就看梅冲能否把握住机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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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家老宅。
薛姨妈眼泪业已哭干,这会子枯坐后房中怔怔出神,心下自是悔不当初。
房门吱呀一声推开,便有一袭缟素的宝姐姐挪动莲步而来。到得近前宝姐姐蹲踞下来伏在薛姨妈腿上,道:“妈妈总要吃些东西,这日子还长着呢。”
薛姨妈摇头道:“我这会子实在吃用不下,睁眼闭眼都是你哥哥的影子。呜呜……前回在荣国府撞见远哥儿,他还提醒了一嘴,偏生我没当回事儿。”
宝钗劝说道:“妈妈莫要自怨自艾,哥哥如今去了,一则打理身后事,二则……总要为咱们大房承嗣一事考量,不好让大房断了香火啊。”
薛姨妈点了点头。思量着叫来同喜吩咐道:“你去劝劝大奶奶,无人祭拜,她也不用守着。这才刚开了个头儿,往后才要累人呢。”
同喜应下,扭身而去。
薛姨妈这才与宝钗道:“方才远哥儿也说了几条——”当下她将陈斯远所言复述了一遍。
耳听得陈斯远所具言辞条理清楚,宝姐姐也没什么可补充的,只道:“妈妈既不愿让薛蝌兼祧,不若去金陵选一房远亲为继。”
薛姨妈却道:“承嗣之事暂且不说,那皇商差事岂能平白给了薛蝌?”
宝钗讶然道:“如今哥哥已去,妈妈便是捂在手中也是无用。”
薛姨妈却咬牙道:“若不是躲着他,我哪里会去荣国府?如今你哥哥去了,他却得了天大的好处,凭什么?”
宝钗一时无言。
薛姨妈便道:“远哥儿说的自然没错儿,只是二房来日倘若生发起来,岂不是要盖过大房去?到时候我如何你死去的爹爹交代?”
“那妈妈——”
薛姨妈拿定心思,蹙眉盯着房门道:“给……自然是要给的,却不是白给!我心下已有了计较,”忽而看向宝钗道:“我的儿,妈妈也是不得已,说不得你要受些委屈了。”
“我?”宝姐姐愈发不解。
就听薛姨妈道:“我看琴丫头是个伶俐的,就算此番攀附不了梅翰林家,焉知来日会不会攀附上旁的好人家?薛蝌行事有章法,又有经营之能,来日若是得了琴丫头夫家臂助,谁知会不会生发起来?
若不想大宗变小宗,总要绝了此路才好。”
“妈妈是想——”
薛姨妈点头道:“若琴丫头随着你嫁过去,来日再如何也翻不了天。”
宝姐姐顿时心下不喜,对那宝琴提防有加。转念一想,自个儿与陈斯远情投意合,又岂是个黄毛丫头比得过的?
当下她便说道:“薛蝌岂会答应让琴丫头随我嫁过去?”
薛姨妈就道:“他不愿,我宁可将皇商差事给别的房,由着他们彻底败了才好!”
宝姐姐情知劝说不得,便只得叹息一声儿应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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荣国府,东跨院。
大老爷贾赦急匆匆过了三层仪门,快步到得正房里。
此时邢夫人与四哥儿方才用过晚点,见贾赦回转,忙假模假式的招呼贾赦落座。
贾赦哪里会吃残羹冷炙?大老爷这会子满面红光,强忍着心下欢喜,说了一通薛家老宅情形。
待奶嬷嬷将四哥儿带了下去,这才与邢夫人说道:“你手头儿还剩多少体己,且先拿给老爷我。”
邢夫人一怔,说道:“老爷不是才得了四千多两银子,我手头儿才几个子儿,还要老爷见天惦记着。”
“蠢妇,你知道个什么!文龙这一去,薛家大房家业难保,与其便宜了外人,不如便宜了咱们呢!”
“啊?”邢夫人讶然不已。
贾赦耐着性子与其说了内中道理,这下邢夫人也欢喜不已。思量着道:“我这儿倒是能凑出一千两银子来,只是老爷——”
贾赦一摆手道:“你且放心,三五个月还你便是。”
邢夫人不干了,道:“老爷拿着我的体己钱生钱,用几个月只还本钱?我也不奢求旁的,老爷多少给点儿出息便是了。”
贾赦不耐烦道:“依你依你。”
邢夫人这才笑着道:“那我明儿个便去凑去。”
贾赦敲着椅子盘算道:“这金陵往返京师总要两个月光景,薛家金陵余下几房都不成气候,姨太太除了卖给咱们家,还能卖给谁去?”
邢夫人道:“不是还有王家吗?”
“嘿!”贾赦得意道:“若是王子腾此时在京师还好说,偏他这会子不在,其妻与姨太太多有龃龉,只怕是说多错多,姨太太只会更不待见王家。”
邢夫人想了想,撇嘴道:“我看老爷也不用得意的太早,莫忘了还有弟妹呢。人家是亲姊妹,这等好事儿自然紧着自个儿,到了老爷这儿也就仨瓜俩枣就打发了。”
“她敢!”贾赦拍桌子瞪眼道:“公中财用匮乏,说不得便要各房凑钱,便是算上老太太那一份,老爷我最少也要分润三成!”
邢夫人翻了个白眼没言语。过得须臾,许是贾赦自个儿也觉着三成太多了,便找补道:“你不知,薛家各处营生只是小头,大头还在后头呢。”
“还有大头?”邢夫人不解问道。
贾赦哈哈一笑,这才压低声音道:“姨太太与薛家各房势同水火,你猜她肯不肯胡乱抱养个孩儿来承嗣?”
“这……”邢夫人想了想,便摇了摇头,道:“怕是不会。”
“着啊!”大老爷雀跃道:“他既不想从薛家抱养,那又怎么承嗣?”
邢夫人脑子慢,一时也想不出主意来。
大老爷嫌弃地骂了一嘴‘蠢妇’,这才说道:“你莫不是忘了玉儿旧事?”
这玉儿说的自然是黛玉。邢夫人这才恍然,说道:“老爷是说……让宝钗学了黛玉,也兼祧薛家?”
“不错,宝丫头兼祧薛家,料想姨太太定然应允。嘿嘿,如此一来,迎春岂不有了转机?”
邢夫人顿时欢喜起来,合掌道:“还有这等好事儿呢?”转念一想,又觉不对,蹙眉道:“老爷,宝丫头比玉儿身子骨强了许多,瞧着就是个能生养的,她若是兼祧两房,咱们也是白想。”
“呵,宝丫头身子骨是好,可这生男生女谁又说得清?若宝丫头来日只得一个男孩儿,莫不是要远哥儿没了嫡子不成?”
邢夫人觉着有理,欢喜着拍案道:“那不能!远哥儿可是独苗,还要为陈家开枝散叶呢!宝丫头真个儿要兼祧两房,我这做姨妈的头一个不同意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