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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百一十三章 绣阁谋空牵彩线、薛门舟覆涌暗潮

第三百一十三章 绣阁谋空牵彩线、薛门舟覆涌暗潮 (第1/2页)

一碟茶点撂在陈斯远身前桌案上,香菱又说道:“大爷,早前我多得宝姑娘照拂,不若明儿个我也跟着大爷过去帮衬帮衬吧。”
  
  陈斯远略略琢磨,便点头应下,道:“也好。今日人多嘴杂的,我与宝妹妹只说了几句话。她如今也是强打精神,你随着我去了,帮我多劝说几句。”
  
  “嗯。”香菱点头应下。
  
  薛家遭逢横祸,便是清堂茅舍里也平添了几分愁绪。陈斯远劳累一日,略略用了些茶点,便往卧房里歪着歇息。
  
  五儿与红玉一道儿拾掇杯盏,待端下去,五儿这才得空与红玉道:“姐姐,我心下十分不解,薛家大爷虽然去了,可姨太太与宝姑娘还在,怎么就能让人抢了家产去?”
  
  红玉一怔,扯了五儿到得一旁,探手点了其额头一下,低声说道:“亏你每日偷看大爷的书,不想竟连这般道理都不懂。先前大家还打趣香菱姐姐呆,依我看,你才是真的呆。”
  
  五儿歪头蹙眉,扯了红玉的手儿道:“好姐姐,快教教我,这是什么道理?”
  
  “哪儿有什么道理?这世间从来都是男子顶门立户,但凡一家没了男丁、香火,叔伯兄弟便会扑上来将这家人的家产分个干净;若没叔伯兄弟,那同族之人便会登门来打秋风。
  
  咱们生在城里,起码脸面上还好看些,如那等乡野之间,你家绝了男丁,若不将家产分给同族,这起子人便会见天登门来吃流水席。那寻常百姓家,吃上十几日便会精穷;就算士绅富户,吃上几个月,也会将家产吃个一干二净!”
  
  五儿骇然道:“还有这等事儿?真真儿是骇人……那若是既不分家产,又不办流水席呢?”
  
  此时恰好香菱路过二人身旁,叹息着说道:“五儿妹妹岂不闻皇权不下乡?你既不分家产,又不办流水席,同族、乡人怀恨在心,物议纷纷且不说,说不得还会栽赃陷害。”
  
  见五儿蹙着眉头十分不解,香菱又道:“你可知前朝名妓柳如是?因其只得一女,孀居之后便被夫家人惦记上了,今儿个污蔑其不守妇道,明儿个闹着要将其沉塘,可怜一代才女只能上吊自杀自证清白,这才将丈夫的家产留给女儿。”
  
  五儿这才知外间人心险恶,唬得俏脸儿煞白,掩口惊呼道:“那薛家大爷这一去,姨太太与宝姑娘岂不危险了?”
  
  红玉笑着道:“再如何说,姨太太家也是金陵四大家,有王家、贾家出面照拂,薛家其余几房总不会太过分。再者说,咱们家大爷主意最多,有大爷在,总能护住宝姑娘几分。”
  
  五儿正要再说什么,忽而外间芸香叫道:“林姑娘来了。”
  
  香菱等紧忙去迎,便见紫鹃、雪雁打了灯笼,引着黛玉飘然入得院儿中。
  
  香菱紧忙上前见礼,黛玉与其说道:“远大哥回来了?”
  
  香菱知黛玉与宝钗如今乃是金兰之情,薛家遭了横祸,黛玉年岁小不好亲去,总要来寻陈斯远过问一下薛家情形。
  
  于是说道:“大爷才回,用了些茶点正在屋里歇着呢,外间天寒,姑娘快进来。”
  
  “嗯。”
  
  黛玉一行随着香菱等进得屋里,隐隐听见外间动静的陈斯远已然迎至堂中。见来的是黛玉,陈斯远两步上前与其厮见过,这才一边引着其落座,一边说道:“妹妹可是要问宝妹妹?”
  
  黛玉一双罥烟眉微蹙,叹息道:“出了这档子事儿,宝姐姐定然伤心,只可惜外祖母拦着不让我去,不然我总要过去一趟,即便帮不上什么,陪着她说说话儿总是好的。”
  
  陈斯远道:“文龙遭逢横祸,宝妹妹自是伤心欲绝。今日姨太太心神已乱,不能理事,治丧事宜都是宝妹妹与薛蝌支应着,我去了她才得空歇了一会子。”
  
  黛玉说道:“听平儿姐姐说,这几日远大哥要往薛家帮着治丧。”说话间自袖笼里寻出两个香囊来,缓缓推至陈斯远面前,道:“我也帮不上什么,白日里便做了两个香囊来,内中是辛香。一个给宝姐姐,一个……你,你便收着吧。”
  
  所谓辛香,乃是混合了苏合香、冰片、玉兰花、石菖蒲、薄荷等,有开窍醒脑之用。
  
  陈斯远抄起一个嗅了嗅,果然精神为之一振,便赞道:“妹妹好心思,明儿个我定给宝妹妹带过去。”
  
  “嗯。”黛玉也不用茶,起身道:“如今天色已晚,远大哥劳累一日,那我便先回了。”
  
  “好,我送妹妹。”
  
  当下陈斯远将黛玉送至院儿外,又打发红玉、芸香等相送,这才回转屋里。
  
  他一日间内外奔走,果然是累了,于是匆匆洗漱罢便揽着红玉、香菱沉沉睡去。
  
  许是日有所思、夜有所梦,这日夜里陈斯远竟做了噩梦。梦中薛蟠捧了脑袋来寻陈斯远索命,只道全都是因着陈斯远之故,他才遭逢横祸。又说薛家绝后也是陈斯远之故,那香菱原本会为薛蟠生下个男孩儿,如今却到了陈斯远房里……
  
  唬得陈斯远惊醒之后冷汗连连,触及身旁温香软玉,这才心神安定下来。心下只道,他陈斯远此前对薛蟠可都是心存善意,一直提醒薛姨妈要将薛蟠看好了,谁能想到薛蟠酒后无德,会惹出这般大的祸事来?
  
  因着两世为人之故,陈斯远虽拿不准此间有无神仙、术法,却对魂灵一事深信不疑。当即深吸一口气,躺在床上四下拱手,口中嘟嘟囔囔与薛蟠分说。
  
  红玉睡得浅,隐约瞥见陈斯远手舞足蹈、嘟嘟囔囔,唬得以为陈斯远魇着了,忙唤醒香菱掌灯查看。
  
  陈斯远自是哭笑不得,搂着两个姑娘说了好半晌话儿这才罢休。谁知待复又躺下,一时又睡不着了。
  
  胡乱思忖半晌,只确定了两件事:一则好心真会办坏事。他因着宝钗之故多次提点薛姨妈,谁知正是因着薛姨妈看管的太严,这才导致薛蟠憋闷坏了,甫一出了家门便愈发恣意妄为;
  
  二则,性格决定命运。若不是呆霸王这般混不吝的性子,又怎会惹来杀身之祸?
  
  唏嘘之余心下憋闷,陈斯远一时睡不着,便干脆寻了身旁香菱、红玉两个缱绻起来,直至丑时过半方才困乏睡去。
  
  转眼到得清晨,香菱、红玉两个自是睡眼惺忪,强打了精神这才起身。两女都是善解人意的,自是知晓陈斯远心下憋闷,因是也不曾说什么。待五儿提了食盒回来,香菱方才唤醒陈斯远。
  
  略略用过早点,饮了两盏酽茶,想起黛玉所赠香囊,捂在鼻息间猛吸了一口,陈斯远这才精神起来。
  
  谁知又有探春、惜春、邢岫烟前来过问,问过薛家与宝姐姐情形,又说二姑娘迎春与湘云染了风寒,不然今儿个一早也要过来。
  
  知陈斯远又要赶赴薛家老宅,探春、惜春与邢岫烟也不多留,吃过一盏茶便紧忙告辞而去。
  
  眼看便要入冬,陈斯远与香菱裹了大衣裳,一道儿往前头仪门而去。谁知才过仪门,便有邢夫人身边儿的苗儿守着。
  
  瞥见陈斯远,苗儿紧忙上前道:“哥儿可是要往薛家老宅去?”
  
  “不错。姐姐可是有事儿?”
  
  苗儿压低声音道:“老爷如今还在东跨院,太太说有些不方便,吩咐我转告哥儿一声儿,让哥儿下晌回来时往东跨院去一趟,太太有话儿与哥儿说呢。”
  
  陈斯远应下,心下有些古怪。他每次去东跨院都不用避着贾赦,怎么这回偏要避开?暗想也有一些时日不曾与邢夫人私会了,莫不是这女子按捺不住心思了?
  
  也不对,若她真有心思,总不能打发苗儿来明晃晃的说给自个儿吧?
  
  一时拿不准邢夫人心思,陈斯远便不再多想,与香菱一道儿乘了马车,会同宝琴、贾琏,往那薛家老宅而去。
  
  到得地方,香菱自去后头寻宝姐姐帮衬着,陈斯远则与贾琏一道儿在前头忙活。昨日尚显忙乱,今日得了贾、王两家老家仆援手,薛家老宅果然井井有条起来。
  
  因着庶务不多,陈斯远便在前厅喝茶。也不知怎地,那薛蝌时不时偷眼瞥过来,待陈斯远扭头观量,薛蝌又错过眼神,惹得陈斯远暗自腹诽,心忖莫不是薛蝌有什么古怪爱好?
  
  保不准啊,都姓薛,薛大傻子有龙阳之好,谁知薛蝌是什么心思?
  
  正胡思乱想间,便有同喜到得前头,低声与陈斯远道:“远大爷,太太叫你去后头叙话呢。”
  
  陈斯远应下,起身别过贾琏、薛蝌,随着同喜一路到得后头。待入得内中,抬眼便见薛姨妈果然精神萎靡,竟与李纨先前一般的槁木死灰。
  
  待丫鬟退下,薛姨妈这才勉强恢复几分精神,沙哑着嗓子道:“昨儿个……我寻薛蝌说了。”
  
  陈斯远点头道:“料想薛蝌断无推拒之理。”
  
  谁知薛姨妈咬着下唇,良久才道:“那皇商差事总不能白白给了他,我便与他说,让琴丫头来日随着宝钗一道儿嫁过去。”
  
  “哈?”陈斯远愕然不已,一时间说不出话来,心下实在不理解薛姨妈缘何才有此议。
  
  薛姨妈抬眼道:“此番便宜了你。那琴丫头虽年岁小,如今便生得明媚皓齿、眉目如画,来日未必比宝钗差到哪儿去。”
  
  “不是,这事从何说起啊?”
  
  薛姨妈乜斜一眼,啐道:“你莫要得了便宜还卖乖!”
  
  陈斯远哭笑不得,凑上前揽了薛姨妈仔细问询,听她断断续续说罢,这才知晓其心思。不过是防着二房来日生发了,这小宗再越过大宗去。
  
  虽有些不合时宜,可想起宝琴那般嫽俏模样,陈斯远果然有些心猿意马。心下暗自欢喜之余,面上却眉头深锁,说道:“我倒是好说,只是宝妹妹那一关怕是不好过。”
  
  薛姨妈说道:“若不是问过了宝钗,我又怎会寻薛蝌提及此事。”
  
  那就是说,宝姐姐虽心有不甘,可因着薛姨妈的执念,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……好事啊!
  
  顿了顿,薛姨妈又道:“薛蝌只说考量几日,只怕心下还惦记着梅家的婚约。单聘仁这两日可有回信儿?此事宜早不宜迟,再拖下去,我怕是撑不了几日了。”
  
  陈斯远道:“算算这两日单家姑娘便去了能仁寺进香,我早已知会了梅冲……只是这等事儿只能寄望旁人,如今只能等着回信儿。”
  
  薛姨妈便叹息一声儿,又没了言语。
  
  当下又问起薛蟠情形,皮匠昨日便缝合了尸身,因缝线不雅观,脖颈间又缠了丝帕遮掩。薛姨妈昨儿个便要去观量,宝姐姐与曹氏死死拦住,生怕薛姨妈见了尸身之后大恸伤身,她这才不曾瞧见具体情形。
  
  陈斯远知其惦念,便略略说了说。说罢薛姨妈又掩面痛哭,一会子说对不起亡夫,一会子又大骂薛蟠不孝。
  
  陈斯远宽慰了半晌也不见效用,无奈之下只得命同喜去前头请了宝钗、宝琴与香菱来规劝。
  
  待离了后房,陈斯远这才心下恍然——敢情薛蝌时不时偷看自个儿,是因着薛姨妈之故啊!
  
  心下释然之余,因如今此事薛蝌还不曾应下,是以陈斯远装作浑然不知,依旧与其言谈寡淡。
  
  至这日晌午,香菱悄然来寻,引了陈斯远往后头厢房里,陈斯远这才得空与宝姐姐相会。
  
  一袭缟素,头插银钗,面上不施脂粉,虽极为憔悴,却难掩天香国色。
  
  莺儿奉上茶水,低声说道:“晌午也没旁的事儿,远大爷陪我们姑娘说会子话儿,歇歇脚。”
  
  陈斯远应下,莺儿便与香菱一道儿退下。
  
  陈斯远凑坐宝姐姐身旁,牵了宝钗的柔荑道:“妹妹瘦了。”
  
  宝钗摇了摇头,抬眼瞥了陈斯远一眼,欲言又止。
  
  陈斯远紧忙翻找出黛玉所赠香囊,递给宝钗道:“林妹妹一直挂心,昨儿个夜里送了辛香香囊来,还让妹妹好生保重自个儿。”
  
  宝钗闷头捏着香囊,抬起来嗅了嗅,心下有些欣慰,说道:“劳林丫头挂心了。”
  
  劝慰的话儿昨儿个便说了一箩筐,陈斯远又不是话痨,自不愿说些废话。他情知宝钗因着薛蟠亡故,一边厢是兄长亡故伤情,另一边厢是因着薛家大房绝嗣后的惶惶不安。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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