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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章 李代桃僵

第6章 李代桃僵 (第2/2页)

皇帝闻言,颇有些意外地轻笑起来:“听你这样说,到底是想通了,晓得自己是朕的妃子了?”
  
  皇帝正要靠近,却被阿茹娜眼角的余光所瞥见,她刹那间吓得花容变色,又一连退了数步,急道:“我虽是无知女子,亦知道君上至尊。臣敬君而君不悔臣,请求陛下体察小女子之志,不要将‘爱妃’‘妃子’挂在口头,使小女子得存仅有的一点清白,若是如此,小女子仍敬重陛下,愿意终身老死后宫而不作多言。”
  
  这话声音不大,但呖呖分明,透着不容反驳的决心,皇帝听了不由愠怒中生,不悦道:“这话倒教人听了糊涂,言下之意,你是既要派头,又要名节?你封妃的御书就好好的锁在偏殿,后宫的女子,名正言顺的内命妇,朕去亲近,倒成了强夺妇志的昏君,欺辱臣属的庸主?照你的说法,合该给你塑碑立庙,成全你的贞洁大义。”
  
  听他如此羞辱,阿茹娜一口银牙快将咬碎,委屈得几乎要滴出泪来。
  
  窘迫间,她心思蘧然一转,目光凛然起来,昂首与之对视,正色问道:“敢问陛下,小妹其木格与世子当真情谊甚笃么?他们夫妻之间如此和睦,应当十分有助于皇室与蒙兀的结谊吧?我只是区区拥彗之妇,卑如草芥,不值君王顾虑,万望俱实以告。”
  
  皇帝见她神色如此,微一怔住,眸光轻转,淡淡道:“不错,你应当清楚,匹配宗室乃先皇对尔等一族归降的嘉奖。追尊乃族祖辈,将你姊妹纳为御命妇与宗室正妻,授孟和汗中原王爵,使他入朝为臣,对外为王,皇宠殊异,已经令其大大有别于其他原野部落首领。贵太妃与朕甚至特意隆重其事,厚赐丰赏。圣恩之下,你的父亲、裴颍与令妹可比你识时务、懂大体得多。”
  
  皇帝瞧她默不作声,似有所思,寻思她大约能听得进去,又放软了些口气,继而道:“朕也是知道的,世间女子大多顾惜名分,但凡能作正室,便是嫁与村夫亦不作诸侯妾,可你细想想,诸侯统领一方不过是一朝人臣,诸侯之妾当然只作枕席生育之功。帝王妾妃之职却是不同,天下至高莫若天家,后庭御妇同比前朝公卿,你居妃位,列比九卿,可面君谏君辅君,令妹虽贵为世子妃,却属外命妇,如有陈述,只得通过其夫家进言,如何能及你直面朕躬。就连会面之时,令妹乃至连王都要向你行礼,敬称你一声娘娘。”
  
  皇帝微微一笑:“况且,朕贯向怜香惜玉,爱卿月貌莺音,令人观之不足,百听不厌,无论乃父及族人日后有何种冒犯,何种过错,但凡爱卿进言,朕自当多加斟酌,不会令卿为难。朕把话说到这份上,孰轻孰重,你如此聪慧,应当明白。”
  
  他一壁滔滔不绝,阿茹娜心中一壁暗自思量,正当皇帝以为她要服软之际,却不料她一举拔下鬓边的金簪对向自己咽喉,道:“既然宗室里有舍妹维系,她与世子情投意合,姻缘美满,父汗又忠心为国,请陛下恕小女子一人不识抬举,无福承受圣恩。宫里多的是碧鬟红袖,妍姿艳质,我虽不知陛下在作何谋算,但你我心知肚明,我本不该在这宫里,可既如今我既在这里,陛下也没有要放我的意思,我只恳求陛下,高抬贵手,大发慈悲,当我是这宫中一个摆设,一抹衰草也罢,任我在这宫里自生自灭了却余生。陛下胸怀天下,明见万里,是旷古少有的圣主,请不要因为我的不识抬举而迁怒蒙兀,还望陛下一如既往看重父汗,爱惜蒙兀子民。”
  
  这举动令皇帝颇有些始料未及,眸中现出一丝微澜,但不过转眼功夫,他脸色一沉,忽如罩了一层寒霜。
  
  他举手“啪啪”两下拍掌,唇间牵出一丝讥笑,道:“精彩,精彩!可真是难得一见呐,从谩骂到称颂都从你一张嘴里出来,怎么,朕不是君夺臣妻的昏君么?现在又成了你口中的明君了?承你贵言,朕当之无愧!只可惜了,任朕如何清明也改不了后宫的规矩,看来你并不晓得妃嫔自裁是重罪,一簪子下去,你是解脱了,你的母族可是要受牵连的。”
  
  阿茹娜一瞬不瞬盯住皇帝,一刻不敢松懈,就连簪子刺破了肌肤渗出血滴,她都丝毫未觉。
  
  她道:“我是知道的,也并未打算以此自尽,这小小的簪子虽不能助我解脱尘世,却可以助我解脱眼前的困扰,只消将它轻轻划破我的脸,陛下就晓得我的意志,将来也不愿再瞧我的无盐之貌了。”
  
  阿茹娜嘴上说得如此决绝,可看向皇帝峻冽如冰的眼神时,还是无法克制打从心底里生出的颤栗。
  
  她有些慌乱地将眼睛一闭,将那带血的簪子从脖颈移近吹弹可破的脸颊,不过,当那簪尖抵近肌肤,颊边传来一点冰凉与渐重的刺痛,她的心底还是禁不住一抖。
  
  不过很快,她用力吸了口气,下了很大的决心,正要发狠将簪子划入肌肤,却听得皇帝忽然狞笑起来,那笑声响亮贯耳,十分骇人。
  
  阿茹娜陡然一惊,倏忽睁开眼来。
  
  只见皇帝漆目微眯,眸光幽冷,边张狂笑着,边用一种十分古怪的神色狠狠盯住她,仿佛她做了什么天大的蠢事一般可笑至极。
  
  这一切分明不是她的错,那目光却瞧得她心底直发怵,甚至让她无端生出几分莫名的卑怯。
  
  这一晃神,那簪子也没抓稳,从她颤抖的手中滑脱,“叮咚”落地。
  
  见她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模样,他止了笑,眸转蔑然,道:“啧啧啧,亏朕先前还看重你有几分胆识与辩才,这样看来,你也不过是庸昧贪生之辈。”
  
  阿茹娜似被这话扇了一个巴掌,脸上火辣辣的,愣在原地,脑中一片空白。
  
  皇帝凤目轻转,似笑非笑道:“言明在先,你舍得你的花容月貌便只管下手,但凡你有一息尚存,朕依旧会来找你,直到你心甘情愿做朕的妃子,只可惜,到时候你再也没有对峙的本钱了。”
  
  他边说着边打量轻轻发颤的阿茹娜,眼里尽是嘲弄之色:“怕不是……要再卸一条胳膊,还是削去半个鼻子吧?何苦脏了簪子,利器锋刃朕多的是,宝库里随便挑,保管够用。”
  
  说罢此话,皇帝冷哼一声,转身拂袖而去。
  
  皇帝的言语举止令人费解,阿茹娜在忧戚不安中艰难度过了四五日,没有一刻不惶恐觳觫。
  
  后来,皇帝始终未再度现身,这才逐渐稳下心来。
  
  她又料想,既然皇帝不来,怕已将她弃如敝履,于是命宫婢将惠福宫用作接驾的御用之物都收拾出来交回尚宫局,她想以后都是用不着的。
  
  再有,她不允许宫婢们再叫她萱妃娘娘,叫她姑娘,公主或主子都是可以的,就是不能喊她娘娘,若再有一个人将她当做妃子,她就节了朝食,再叫一次,更节哺食。
  
  起初众仆不以为意,过了四日,她开始滴水不沾,这样又生生多熬了三四日,宫婢们才晓得她是较真的,都不敢擅作主张,立马向皇帝身边的内官秦聪呈报。
  
  彼时皇帝正在批阅奏章,闻言,不过微抬眼角,稍作沉吟,便淡淡道:“奴才不懂伺候主子,统统杖责二十,罚俸半年,掌事宫女、太监罚俸加倍。”
  
  “……萱妃久病不愈,食欲不振,主治的医官和御厨照料失当,也罚俸半年,杖责二十。萱妃身子疲弱,不服中原水土,赐蒙兀膳食一席,再赐浴海棠汤,以兹调养。”
  
  说罢,他低眉读了几行文书,仿佛想起什么,又道:“是哪几个不长心眼的糊涂东西敢擅自交还接驾物品的,脑子不好使,留着手有何用,都给好好拶了。”
  
  这话说得很轻,秦聪在一旁却听得仔细,不禁浑身一颤。
  
  他素知这皇帝喜怒无常,机警如他更不敢多加唇舌,领了旨便往外退,却在转身的当系,听得皇帝在身后低声轻笑,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自顾自说:“牙尖嘴利的小老虎,看朕如何将你的小牙一只一只拔光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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