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4章 旧贵阴阻挠
第104章 旧贵阴阻挠 (第2/2页)“父亲高见!”长孙冲等人心悦诚服,纷纷领命。他们知道,一场无声的战役,已经在地方州县打响。新政的条文将贴在城门口,而真正的较量,则在田间地头,在县衙户房,在乡绅的客厅,在胥吏的笔尖。
几乎同时,长安其他坊邸,类似的密议也在进行。
太原王氏的宅邸中,家族核心人物正商议如何利用在河北道的族人和门生,暗中收购粮食,囤积居奇,同时散布“青苗贷手续繁琐、抵押苛刻”、“官贷利息虽低,但胥吏需索无度,实际更高”等谣言,动摇农户借贷信心。
荥阳郑氏的子弟则盘算着,如何利用家族在士林清议中的影响力,联络一批对“考成法”不满的官员和名士,上书朝廷,以“苛法扰官”、“有违圣人教化之义”为由,请求暂缓或修改考成标准。同时,在江南道的家族势力范围内,暗示依附的官员对“扩科举、重实学”的诏令消极应付,在州学县学中仍以经学诗赋为主,对算学、格物等“杂学”敷衍了事。
范阳卢氏、赵郡李氏……这些盘踞地方数百年的门阀世家,如同深植于帝国土壤中的巨树,根系交错,绵密而坚韧。朝廷的新政风暴袭来,他们或许会摇落几片树叶,但粗壮的枝干与深入地底的根须,却开始更加紧密地纠缠在一起,默默汲取养分,准备承受更大的冲击,并以一种更加隐蔽而持久的方式,消解、扭曲、抵抗着自上而下的变革压力。
数日后,首批关于新政试点的奏报开始陆续送达长安。
“启奏陛下、皇后殿下,河南道汴州奏报:‘青苗贷’已张榜公布,百姓闻之,初时雀跃。然近日多有流言,称官贷需以田宅、子女为质,且胥吏索贿方可办理,以致贫户观望者众。又,州库存粮本不丰,若悉数贷出,恐遇灾荒无以赈济,请朝廷速拨钱粮,以实仓廪……”
“河北道冀州刺史奏:考成法条目细致,然州县事务繁杂,刑名钱谷已占去大半精力,今又增学校、教化、垦田等诸多考核,官吏疲于奔命,恐有顾此失彼之虞。且新垦土地,多贫瘠缺水,三年内难有赋税产出,若强求垦田数额,恐逼民开垦不毛,反伤地力。请朝廷体察下情,酌情宽限考成之期,或减免部分不急之务……”
“淮南道寿州有乡绅联名上书,言‘青苗贷’虽善,然乡间借贷,多凭信誉人情,官府插手,反伤乡谊和睦。且官贷手续繁琐,不及民间便捷。更有谣言,称借贷者需服额外徭役,百姓疑虑,不敢轻易向官府借贷……”
“江南道苏州、湖州等地州学呈文,言算学、格物师资匮乏,典籍不全,恳请朝廷派遣明师,赐下教材,否则新规难以落实……”
奏报如雪片般飞来,有诉苦的,有叫难的,有反映“民情”的,有请求“体谅”的。字里行间,无不透露出新政在地方推行遇到的种种“实际困难”和“民间疑虑”。有些是真实存在的问题,但更多,则是旧势力利用信息不对称、话语权优势和地方治理的复杂性,精心构建的软性抵抗。
紫宸殿侧殿,李瑾与几位支持新政的官员,正在武媚娘面前汇总这些信息。李瑾面色沉静,但眼神锐利如刀。他指着一份份奏报道:“皇后殿下请看,这些‘困难’,这些‘民情’,出现得如此整齐,如此迅速,矛头皆指向新政核心。汴州的谣言,冀州的诉苦,寿乡绅的联名,江南州学的求援……这绝非巧合。旧贵们,开始动了。他们不是明着反对,而是要把水搅浑,把事情拖黄,让新政在无休止的扯皮、诉苦、‘因地制宜’中,变成一纸空文。”
武媚娘端坐凤座,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,脸上看不出喜怒,只有那双凤目中寒光凛冽。“本宫料到他们会阻挠,却没想到,动作这么快,手法这么‘周全’。诉苦、谣言、请愿……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,仿佛全是朝廷不体恤下情,全是胥吏无能,全是百姓愚昧。”
“殿下,此乃预料之中。”李瑾沉声道,“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。要融化这坚冰,既需阳光(政策),也需利斧(决心与手段)。眼下这些奏报,半真半假,若处理不当,反成其口实。臣以为,当双管齐下。”
“讲。”
“一者,朝廷需迅速应对,澄清谣言,解决实际困难。立即明发诏令,重申‘青苗贷’无需以田宅子女为质,严禁胥吏额外索贿,违者严惩不贷。同时,从太仓调拨部分粮食,支援汴州等试点地区,以安民心,亦展示朝廷决心。对于冀州所请‘宽限’,可酌情考虑部分地区新垦土地头三年减免部分赋税,但‘考成’之期与核心指标,绝不能动摇,此乃新政根本。至于江南州学师资教材,责令国子监、弘文馆、司业寺等即刻筹措,选派人员,限期解决。要让天下人看到,朝廷推行新政之心坚如铁石,且有能力解决实际问题。**”
“二者,光靠文书往来,难明真相。必须派出得力干员,深入试点州县,明察暗访,掌握第一手实情。看看究竟是确有困难,还是人为制造障碍;看看是百姓真的疑虑,还是豪强在背后煽动。御史台的人要派,但恐怕不够,也未必全都可靠。臣请旨,愿亲赴地方,巡察新政推行实况,遇有阻挠破坏、阳奉阴违者,无论其背景如何,皆可凭陛下与殿下所赐信物,先行处置,以儆效尤!”李瑾的声音斩钉截铁,他知道,与这些盘根错节的旧势力斗争,仅靠公文和律令远远不够,需要有人深入虎穴,去撕开那层温情脉脉、却坚韧无比的伪装。
武媚娘凝视着李瑾,从他年轻的脸上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决绝与锋芒。她缓缓点头:“准。本宫会请陛下赐你临机专断之权,授你尚方剑,代天巡狩。新政成败,在此一举。长安有本宫与李司空坐镇,朝堂之上的风浪,自有我们来应对。你此去地方,便是新政的尖刀,要替陛下与本宫,斩开那些盘根错节的荆棘,让阳光照进去!**万事,小心。”
“臣,领旨!”李瑾躬身,眼中燃起斗志的火焰。他知道,真正的考验,此刻才正式开始。朝堂上的辩论只是序曲,地方上的博弈,才是决定新政生死的主战场。那些隐匿在奏报背后、藏在乡绅笑容里、化入胥吏笔尖的“阴阻”,正等着他去面对,去粉碎。
永徽新政的利刃,即将离开朝堂的鞘,斩向地方那潭深不见底的浑水。